福安盯着凌寒，露出遗憾的表情：
“当年太祖皇帝能打下江山，国师季西望出力不少，若不是有他出谋划策并请出仙法相助，如今这天下可不会姓魏。
大齐的太祖在称帝后对季西望极其恭敬，他们季氏门人的地位一时间尊崇至极，甚至要胜过宗族勋贵。
但这天下的皇帝最忌讳的事，永远都是功高盖主。
大齐的国师季西望在他六十岁闭关时不幸走火入魔而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但却不是真相。
凌督公执掌明镜司好些时候，应该听说过这个秘辛，季西望不是死于功法反噬，而是死于大齐太祖皇帝的猜忌！
太祖皇帝杀了他还不成，犹怕他的后人作乱，于是放逐了季氏满门到荒凉偏僻还有流寇悍匪不断作恶的沙漠之中，说是给留了一条生路，其实就是盼着季氏之人都能死在那里，这样才能为大齐消除隐患。
你们季家的先祖确实在沙漠里死了不少，但却也有一支活了下来，并在沙漠中找到了一处绿洲。
那绿洲当年归属于如今已经灭亡的月兰国，是月兰国的王室庇佑了他们这些异族人，让他们得以安家立业传承下去。
你的父亲就出生在那里，他在月兰国的王庭之中与你母亲，月兰国王最年幼也最宠爱的公主相识，在得到双方长辈的祝福下结为夫妻。
他们本该在那处世外绿洲，一直恩爱地过完余生，可就在你母亲怀了你的那一年，大齐的镇国大将军率领铁骑为了清剿图珈蛊师出征西域，月兰国所在的绿洲因为在他攻打图珈的必经之路上，被图珈蛊师在水源里下了邪蛊，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死瘴之地。
几乎所有的月兰国人都被蛊毒所染，变为丧失了理智浑身生疮的怪物。
你父亲因为修习先祖流传下来的玄学侥幸躲过一劫，他带着你的母亲奔走他乡想找到破解邪蛊的办法挽救月兰国的族人，可就在他离开不久后，大齐的段大将军带兵赶到，看到那些被蛊毒污染人不人鬼不鬼的异族人时，只把他们当成会威胁到大齐士兵的邪祟，他直接下令放火，将整个月兰国都烧成了灰烬！
等你父母赶回时，月兰已经亡国。
你母亲在哀痛之下早产生下你，自己却死于血山崩，你父亲带着襁褓中的你艰苦求生，几经辗转后回到了大齐的疆土。
他虽然会一身玄学本领，但就因为他是季氏后人，所学能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他不敢用自己的本事去养家糊口，只能像乞丐一样流落在街头讨饭吃。
就在他狼狈求生被人践踏尊严时，他还在街头巷尾听人说起，季国师的后人是如何生出谋逆之心，如何胡作非为残害百姓，而太祖皇帝又是如何宅心仁厚看在国师的面子上，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只是将他们流放。
你父亲当时的心情，你可能理解？
我遇到他时，他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是他主动把你交给我，说让我培养你成才，让你为你们季家报仇。
而我表面上对你没有留情，却也一直照顾着你，否则你凭什么以为你几次濒临险境都能活下去？因为你运气好？你错了，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只是在磨练你！
凌寒，不，应该叫你季凌寒，你在得知了你的身世后，还想死心塌地把大齐的嫡长公主奉为你的主子吗？
大齐皇室，可是害死你家族的仇人！”
凌寒听后却只是用森然的眸光注视着福安，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福安看到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慌了。
“凌寒，你要是不相信，我有证据……你听着，只要你把肉身莲给我，再放我走，我会永远为你保密；但你若是杀了我灭口，你绝对会后悔。
我既然敢孤身入皇宫，那必然留了后手。宫外有我的人，只要我今夜不能与他汇合，他立即就会把你的身世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就算魏思音不杀你，大齐的皇帝也不会留着你……”
福安话音未落，就听到好听灵媚的女声响起：
“老东西，你是真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啊。”
穿着绛红色宫装，裙身上绣着凤凰展翅的明艳少女掀开遮挡了一半的床幔，朝他粲然一笑。
福安怔住。
他刚才竟没发现，魏思音居然也在床上，就藏在那纱幔后！
“福安，你这辈子都喜欢探查别人的秘密，给别人惊喜，这次，本公主也给你个惊喜。”
魏思音旁若无人地搀住凌寒的胳膊，柔弱无骨般往他身上轻轻靠着，可一举一动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霸气，还有那用眼尾睥睨福安的神色，无一不表明她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明明做出这样的动作，可她看着就不像是小鸟依人，只能依靠男人而活的金丝雀。
她，就如她裙子上绣着的凤凰，是天地间最强大，最高贵的存在。
“凌寒的身世，本公主早就帮着他查清了。他的确是季氏的后人，但当年太祖皇帝流放季氏后人的事，却不像是你说的那样，是冤枉了他们。”
魏思音沉声道：
“季氏的后人中确实出了败类，他们仗着季国师的威望胡作非为，甚至就连季国师死在闭关中，也是他的儿子自己做了手脚，只因为季国师不同意他们借着他的名声，用他教的玄术疯狂敛财作恶获取地位，在他们眼里这就是碍了他们的路。
太祖皇帝在命当年的明镜司查明真相后为之震怒，他一气之下流放了所有季氏后人确实不对，可之后季氏族人在沙漠上能活着找到那片绿洲，也是因为得到了朝廷的资助。
至于凌寒母族月兰国的事，确实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真正造成悲剧的源头，是图珈的黑蛊师。
至于我姨父段大将军，他命士兵火烧月兰国的绿洲，是因为被邪蛊上身的月兰人已经无药可救。
放任那些被污染后的人继续活着，只是让他们成为生吃活人的行尸走肉，绝无将他们变回原来模样的可能，若是他们自己还有意识，也绝不会愿意如此苟活。
毕竟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人都像你福公公一样，只要自己能活下去，杀再多同胞供你吸食，你都毫不在乎！”
说着，魏思音充满鄙夷嫌恶地冷笑，“更不会像你一样，为了活下去，即便把自己变成没有人样的怪物也在所不惜。凌寒比你高尚，比你有人性得多，他知道明辨善恶曲直，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绝不会为你的三言两语哄骗。
而你用来威胁他，说只要他不放你走就曝光他身世的那个同伙，本公主早就为凌寒扫清了这个障碍。”
福安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那是他为自己留的最后底牌，魏思音怎么可能做到，完全瞒过他的眼睛，先断了他的后路？
美艳绝色的少女却朝他嘲弄地微笑：
“其实本公主早就知道，你扮成了这位姑姑的样子蛰伏在我身边，你的底细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可本公主却不急着拆穿你。只待布下让你再也无法逃脱的天罗地网，然后在今夜，请君入瓮。”
福安，这么多人因你而死。如今，也终于轮到你这个罪人伏法了。”
……
五年后。
魏思音穿着明黄色的凤袍，于金銮殿上，立在文帝之侧。
“嫡长公主魏思音，天资聪颖，行事稳重，心怀天下，有载物之德，在政事上位朕分忧多年，其才干胜过众皇子。朕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女，正位东宫，兹命皇太女持玉玺升太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文帝念完后，殿上一片静默。
虽然大齐设有监国大长公主的封号，但封女子为储君，仍旧是惊世骇俗，开了历史先河。
文帝最多也只算是守成之君，绝不是有魄力凭自身就行此壮举的君王，可这位大长公主殿下偏偏就有这样的能耐，仅用了几年时间就将朝廷上下文武百官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力压宗室众多男嗣，让文帝下了决心将她立为皇位继承人。
立在第一排身着绛紫蟒袍的俊美男人率先躬身，道出第一声，“皇上英明，臣恭祝太女殿下！”
随后，朝廷上才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魏思音望着为首的男人，嘴角含笑。
而他抬头仰望着她，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今后，他也会随她一路走下去。
她是持刀的人，他是她手里的刀；她是女主，他是她的裙下臣；
若她是阿音，那他就是她的爱人。
世间人心莫测，唯有他对她的心始终如一，永不背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