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被鬼面卫的乌金刀挡下。
行刺的宫女绝望之下又要咬破齿间毒囊自尽,却被老嬷嬷眼疾手快卸了下巴。
魏思音来时,她被捆住手脚扔在院子里。
“竟然是你。”
看到她的面容时,魏思音却有几分意外。
关于谁是内奸,魏思音不知有过多少猜测,曾有一段时间她似是犯了疑心病,看谁都觉得像。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想到真正的内奸居然是绯蝶。
就连黛涟见了绯蝶,都是大为震惊。
她和绯蝶是同一时期入宫的,因此是旧相识。
“当年你只是浣衣局的小小女奴,因为患了重病被断了吃食等死,是我在长公主殿下面前为您求情,她点头让人把你送来舒云宫,又请太医为你治病,你才好转起来。”
黛涟真的不明白,无比愤怒地指着绯蝶道,“长公主殿下对你有救命之恩啊,这么多年待你更是不薄,你怎么能背叛她?”
绯蝶的眸光颤了颤,嘴角扬起露出讽刺的笑。
“长公主殿下对奴婢是很不错,奴婢本来不想骗你的。可惜……”
魏思音闻言也笑了,语气平和地问她:
“可惜你当时的重病等死,都是你真正的主子为了让你入舒云宫做出的样子对不对?”
她说这话时忍不住想起凌寒来。
当年凌寒也是由她目睹了被服侍薛贵妃的太监欺压虐待,她因为不忍心才将他要进自己宫中。
后来顾沅拿此事做文章,说当年的事就是贵妃做的局。
顾沅说的当然是假话,可魏思音心里忽然就浮现出另一种可能:
万一那真的是一幕演给她看的戏,只不过做局的人不是薛贵妃,而是另有其人呢?
绯蝶饱含怨气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打断了她的猜想:
“我当年是真的病到快死了,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太医的眼睛是骗不过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真的相信,我是受你拯救的奴婢,以后一定会对你忠心耿耿。”
魏思音从绯蝶眼里看到恨意。
这种恨意直白又浓烈,就是冲着她来的。
但她很奇怪,绯蝶不恨那个狠心做局的主子,反而恨她。
她低声问绯蝶,“把你当棋子利用的人不是我,不顾你性命的人也不是我。你在舒云宫这些年,我也从未轻你辱你。我真是想不通,你为何不去恨你的主子,反而要来恨我?”
绯蝶眼中的恨意更重了,恨不得用眼神将她活活捅死一般,“要是这世上没有你,我就不会遭这么多的罪,更不会被逼到绝路。都是因为你,主子才会要我去死!”
一旁站着的黛涟实在听不下去了,“公主殿下从未想过让你死,她反而好心救了你。而你和你那个主子却是一开始就在利用她的善意,你怎还有脸说这样的话去诛她的心?”
绯蝶却理直气壮道:
“什么好心善意,她救我,不过是为了扭转口碑让别人夸她心善。我身心受苦,她却拿我作秀,这样伪善的人偏偏命好投胎成了公主,而我生来就不幸……我凭什么不能恨她?我的苦,都是她造成的!”
黛涟被她气得脸色通红,还要反驳,却被魏思音抬手阻止。
“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她要恨本公主,那就让她恨好了。”
若是前世的魏思音听到这些话,定会气得七窍生烟,无论如何都要当场和对方掰扯清楚,直到对方承认她是真的好心为止。如今的她死过一次,早就看清了人心险恶。
世道就是如此,有好人也有坏人。
有多少人心向善,就有多少日光照不亮的晦暗之处,自然也存在绯蝶这种人。
这种人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将她说得邪恶不堪,无论她如何解释,在她们看来都是掩饰,是欲盖弥彰。她对她们的好,也被说成是别有用心,就好像只要凭她们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她们就有正当的理由恩将仇报。
所以她就不解释了。
她只需保证自己能一直站在高处,将这些坏种踩在脚下,让他们永远翻不了身,这就够了。
“绯蝶,我给你个机会,你直接把你主子是谁说了,否则……”
绯蝶听了只是嗤笑道,“你以为我怕死吗?”
说着她就要咬舌,但鬼面卫却在这时出手,一掌劈在她脑后。
她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魏思音的眸子冷若冰霜,不带任何感情对鬼面卫道,“将她拖下去。只要不让她咽气,什么刑罚都可以用,直到她交代为止。”
不是不怕死吗?
那就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世人皆说她魏思音嚣张跋扈,可以前的她从来不忍心对谁用酷刑。
对此,顾沅说她的心软只是妇人之仁。
既然那是不好的东西,那弃掉便是。
这一世,她学会了金刚之怒雷霆手段。她要让所有躲在暗处窥视她的人都知道,惹怒她是什么下场。
待绯蝶被拖走,荷华这才跪爬到魏思音脚边,哭得泪流满面道,“长公主殿下,多谢您相护。若是没了您,奴婢早就死了千百回。您对奴婢的恩情犹如再造,奴婢愿为您赴汤蹈火!”
魏思音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表忠心,等她说完了浅浅一笑,“本公主不用你赴汤蹈火,只要你做一件事。”
“公主殿下请吩咐!”
荷华抬着头满脸欣喜,以为魏思音终于信任她了,要重用她了。
却听魏思音懒懒道:
“顾世子动用顾氏人脉,为走私官盐的奸商销毁证据一案,御史台已上奏给父皇,如今父皇命大理寺来审理此案,你身为证人,自然是要去大理寺坐坐。”
荷华的神色瞬间苍白。
长公主居然要把她送到大理寺?
大理寺那是什么地方,满屋子的杀气和血气,她一个柔弱女子去了,怕是……
“长公主殿下,求您留下奴婢吧。奴婢就待在舒云宫,一样能提供证词!”
魏思音看她怕到浑身发抖,嘴角笑意愈发冷酷。
“从你卖主求荣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去大理寺当此案证人,这是你最好的下场,你根本没资格和本公主讨价还价。”
荷华哭得撕心裂肺,但还是被送出宫外,交到了大理寺的人手上。
大理寺少卿陆承怀负责顾沅此案,魏思音知道他来了,还亲自去宫门处和他见了一面。
陆承怀仍是像往日那样,规规矩矩地向她下跪行礼。
魏思音无奈让他平身,他看见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眉头微皱了一下,低声问,“公主可是身体抱恙?”
“无妨,不过昨夜睡得有些晚了,今日有些没精神。”
陆承怀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她的脸颊都瘦下去了,竟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他想说一句关怀的话,却顾虑甚多,也不知如何开口。
魏思音见他眼神闪烁欲言又止,还以为他是有和案情相关的事要和他说,便屏退了侍从,只留她们二人站在那里。
“表哥,你有什么直接问我便是,我又不会吃了你。”
见她笑盈盈的,陆承怀脸上有些发红,忙不迭解释,“公主误会了,臣没什么要问您的。”
魏思音愣住了,又问他,“你也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陆承怀用力摇头,一脸憨直相。
魏思音皱眉,心道那他刚才一直盯着她做什么?
“对了,我听人说,你和薛家小姐的婚事要定下了。”
她只是觉得两个人在这儿站着面面相觑太过尴尬,所以随口提起,却见陆承怀的眸光瞬间黯然。
“怎么,你不喜欢那位薛家小姐?听说她虽是贵妃嫡亲的侄女,但脾气却不像贵妃,很是温柔文静,还颇有文才。这样的姑娘和你不是很般配吗?”
“禀公主,臣要告退了。”
说完,他就躬身退下。
魏思音望着他,觉得他今日怪怪的。
忽而,她仿佛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骤然转过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他。
魏思音远远朝他一笑,略带讥讽,“凌督公,您这是要进宫办事?”
凌寒朝她走来,神色和气度都与在她宫中时大不一样。
他肆无忌惮地放出冷厉气场,一身的森寒戾气生人勿进,就连走路时从容不迫又仿佛透着漫不经心的姿态,都像极了大权在握的上位者。
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被他身上洋溢的权贵之气衬得愈发妖冶,即便他面无表情时,也渗着丝丝邪气,魅惑如妖孽。
那身绛红飞鱼服将他修长有力的身躯包裹得极好,让女人看一眼就会面红心跳。
怪不得那句老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美人也得用好衣服来衬。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凌寒把腰间的乌金刀压了压,要跪下向魏思音行礼,魏思音却凉凉道,“凌督公的跪,本公主可受不起,我不想短命。”
闻言,凌寒动作一顿,垂眸看她,“你还在生我的气?”
魏思音冷笑,面上毫不在乎,衣服底下一颗心却拧成了麻花,“我是公主,你是明镜司督主,咱们净水犯不着河水的,我哪里生得着你的气?”
她这张牙舞爪的,是生怕凌寒听不出她在赌气。
凌寒望着她,一双凤眼幽深莫测。
这个眼神过于深沉,似乎包含了太多不能付诸于言语的东西,魏思音被他看得有些遭不住,心里的麻花拧了又拧,差点没拧断。
既然那日他连那般无情的话都说了,大家约好了各走各路,今日他又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莫非他后悔和她一刀两断了?
可下一刻就听他用公事公办的冰冷语气道:
“微臣前来是想提醒长公主殿下,顾三公子近日私下异动颇多,您要小心他。”
魏思音听了就笑,挑眉反问他,“你之前不是还劝我好好跟他在一起吗?”
凌寒皱眉,他何时说过这种话?
“公主,微臣并不是想干涉你和顾三公子之间的事,微臣只是怕您……”
他话没说完,就被魏思音打断,“你之前那番话说得很好,我是公主,顾澜是驸马,我将来要嫁的人是他。而你凌督公,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幸好你不想干涉我和他的事,因为你也没这个立场干涉。”
她本来想说你没资格管,好好去陪着你的林姑娘,但这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看着凌寒那张脸,想到他这身锦绣官袍下还有为她受的伤没好,她终究是心痛难忍。
凌寒被她的话激到心血翻涌,眼中流露出的情绪矛盾又晦涩,混杂着暴虐和脆弱,可这些又转瞬即逝。他随即又变回了那个冷傲无情的督公,不甚在乎般略低着头看她:
“公主说的对,是臣逾越了。”
魏思音听着逾越二字,无比心烦。
是,他管她的事叫逾越,他管那位林姑娘的事,那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她不想再看见他这张惹她生气的脸,转身就要离去。
凌寒望着她纤柔的背影,呼吸乱了一瞬。
她现在已经懒得和他多说哪怕一句话了吗?
一时冲动,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攥住了魏思音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