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慌张地摸了摸胸口,这是【灵魂电池】的所在位置。
自愈速度显著变慢,这就意味着【灵魂电池】的储量即将告竭。
然而当他回望自己挖出来的隧道,却也仅仅只是十米多长,不过杯水车薪。
“怎么了...”奥斯卡察觉到异样,便询问道。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如同被医生宣布绝症的患者,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
“我...我...”
“难道说...是【能源】耗尽了吗...”奥斯卡猜出了大概。
“呵呵,完了......”□□□沙哑道:“这就是末路了吗...”
“别气馁...想一想...说不定还有...办法...”奥斯卡安慰道。
“办法...”□□□深吸一口气:“有办法...”
登时,一个惊悚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体内的电池是以【灵魂】为能源运作,活尸兵器想要补充电池,除了使用KJ组织的官方充能装置之外还有一个方法...
直接吞噬灵魂。
换句话说,直接去吃其他人的脑子。
这种充能方法的转换效率比较低,但是总比眼睁睁地让自己能源耗尽要来得好。
正因如此,活尸兵器的作战守则中规定,它们允许在战场上能源告竭且得不到补充的时候,主动去吞食其他人的大脑,以敌军优先。
这座地牢里存在着数不清的实验失败品,它们的灵魂扭曲畸形却尚未死去,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这地狱中徘徊,等待身体逐渐腐烂。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猎杀【废坑】里的其他怪物,收集他们的灵魂,然后将这些能量用以挖掘逃生隧道。
“可是...我真的要这么做吗...”□□□捂着脸,双目几乎要瞪出来。
他已经在【废坑】里经历过许多战斗,也杀了许多怪物,但都是他被动遇敌、被迫防卫。
如今要他主动出击,去猎杀那些实验失败品,那些和他一样凄惨的受害者...
他尽可以找无数个理由骗自己,说自己是“紧急避险”,说自己是在“为这些怪物解脱”,说自己“迫不得已”,可他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他要为了自己的私人欲望而去剥削和杀害他人,将他们活生生地吃掉...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从诞生以来,他就被要求扮演一个【英雄】,而后又被要求去扮演【超人】和【圣人】。
正因如此,他总是以近乎完美的道德标准来约束自己。
正因如此,他有资格去高高在上地蔑视那些【小人】与【恶人】,发自真心地瞧不起他们。
可他倘若他要开始主动杀人去实现自己的私欲,他便和自己曾经最厌恶的【小人】与【恶人】有何区别?
为了逃出这座该死的监牢,为了阻止KJ的阴谋......即便是为了再高尚的目标,他也有权力这么做吗?
或者说,只要是为了实现高尚的目标,哪怕是“吃人”这种泯灭人性的手段也可以被允许吗?
“...”□□□沉重地呼吸着,每一声都如同刀割。
他不甘心放弃唯一的逃生希望,让自己就这么腐烂在这地狱里。可要他...
“吠,吠,吠!”
就在他陷入痛苦的纠结时,两只腐烂的尸犬如同发现猎物般冲入血池,凶狠地朝他袭来。
在他挖隧道期间,已经遭遇了不下十批怪物的袭击。它们都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
□□□眸光微动,一记推掌精准拍在一只尸犬的脑门上,将它轰飞出去。
另一只尸犬扑咬在□□□的手臂上,很快就被他抓住喉咙,发力掐断。
一瞬间解决了两条尸犬,□□□却并未显得有多高兴。
被咬中的手臂开始自愈,伤口逐渐缩小愈合,整个过程花费了二十多秒。
换做之前,这种伤口的恢复速度不会超过五秒钟。
现在他就像是闪着红灯的奥特曼。继续这么下去,【灵魂电池】很快就要耗尽,届时他就失去了自愈能力,身体也会迅速溃烂,再也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犬尸体,竟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舔了舔舌头。
他恍惚中抓起一只尸犬,拧开它的天灵盖,直勾勾地注视着骨碗里红白相间的大脑。
尽管心里不情愿,但他的求生本能渴望着这新鲜的灵魂。他现在很饿。
就像是在沙漠中脱水数天的旅人看到了甜美的甘泉,就像是饥肠辘辘的荒民闻到了酒肉的香味。
终究,他还是忍不住诱惑,一口咬了下去。
顿时,他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饥饿感也略微消退。
□□□又抓起另一条尸犬,将它夹带着蓝色幽灵的红色果实一口吞下。
“还不够...还不够...”□□□只觉得自己的饥饿感就像是见不到尽头的无底洞,几乎要连他一同吞噬。
慌乱地呢喃着,□□□跑出血池,向着【废坑】深处狂奔。
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已是饕餮大餐。
回头一望,路上全是失去脑袋的怪物尸体...或者说,是实验受害者们的尸体。
“我...”□□□失魂落魄地半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我做了...我还是做了...”
“...”
“是哟,你也干了~搞了半天,义正言辞的【英雄】居然也会做出了这么残忍的事情~”他的耳边响起一个轻佻的青年声音。
□□□回过头,发现一个都市休闲打扮的青年站在他身边,坏笑着侧目看他。
“足立慎...”□□□震惊地瞪大眼。
“嘛~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是吃人就是被吃。这就是现实,所以我从来都没做错过~”足立慎耸耸肩,极尽嘲讽道:
“反倒是你,道貌岸然的小鬼~这么想当正义使者,还费尽心思害我落网,说什么要给我应得的惩罚...到头来,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至少我可没杀过人,哈哈,哈哈哈~!”
□□□艰难地撇过头,无视足立慎的嘲讽。
“所以说,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土方仁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靠墙而伫,嗓音透着沧桑与无奈:
“这世上的很多悲剧,不是靠着法律和美好的幻想就能解决的。我对霸凌者们的【处刑】从来都没做错,就像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也称不上是错的。”
“我...”□□□思绪一阵狂涌,惊慌失措地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必须要遵守法律、遵守道德?此时此刻,你所尊敬的法律与道德有给你任何帮助吗?”土方仁树走近到他身前,充满血丝的双眸直勾勾与他对视:
“你现在深陷地狱,我和那些饱受欺凌的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如此?无论是你也好,还是我们也好,‘以眼还眼’不正是我们唯一的手段吗?”
“你太理想主义了,根本不理解我们的痛苦和诉求,反倒成为了那些加害者与迂腐者们的帮凶。当你身处与我们相似的地狱时,你自然会做出和我们一样的行为...去憎恨,去报复,去杀害,哪怕不小心伤及无辜也不是我们必须停下来的理由。”
“所以说,你现在才是比我更可悲的那个人啊,□□□!”
□□□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够了...闭嘴...”
“呀咧呀咧~真是让我失望啊,滥好人~”久井次郎吉双手插兜,踱步而来:
“你的【正义】,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吗~?真是的,害我还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不是的...”□□□错乱地用手指抠脸。
“你要我们活在感恩中,这是你亲口说的。”花江圣音出现在他身边,冷漠而失望道:“到头来,只有你在憎恨中陷入得最深啊...”
“抱歉,我知道你这么做是迫不得已...”钢山拳太双手抱臂,面露难色:“但我实在接受不了...就连你也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真是...让我不知道该信任谁好了。”
“我的想法一直都没错,只有胜者才能代表【正确】。”岩田满手持木刀走来,身后跟着一众福冈的剑道狂热爱好者,全都冷眼睥睨着他:
“明明我们只是想重振福冈剑道、重现哥哥的辉煌罢了...但我们输了,所以我们就被一个食脑的怪物夺走了【正确性】。何其悲哀!”
“嘁,道貌岸然的垃圾,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浑身是血的米治静太捂着耳朵骂道,眼神中透着恼怒。
“居然被这样的家伙教训...真是不甘心啊。”浑身是血的牛村怜吉幽怨地说。
“九州同学,你真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坏学生呢~”江鸟老师一脸阴郁:“赶紧把你嘴角的汁水擦干净吧,真恶心。”
“怪物...疯子...”铃木,唐泽,高槻三人惊恐而嫌弃地窥视着他:“真是看错你了,亏我们把你当成人生榜样。”
“九州诚,回答我!这也是...你的【武德】吗?”鸦川学姐嫌恶地睥睨着他:“你这样子,到底能拯救得了谁?!”
“不...等一下...”□□□仓促地否认:“我...我是...我不是...闭嘴!你们都等一下啊!”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密集,每个人都对他发出嘲讽和斥责,拷问他的心灵。
□□□终究受不了了,爬起来夺路狂奔,想要逃得远一点,逃得离内心的负罪感远一点。
终于,周围不再有他人的斥责声,他们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新的人影。
那是一位青年的背影,虎背蜂腰,步履稳健,气宇轩昂,明显是个练家子。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练功服的衣摆却无风自舞,浑身迸发出一股凌厉的意气。
“陈九州...”□□□念道:“你是...陈九州...”
武者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微微颔首。
“喂...你是大英雄吧?”□□□急迫又不知所措地问道:“喂,【炎黄大英雄】!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到底怎么样才是正确的?!”
“......”武者静静地站着。
“喂!你说话!你他妈的回答我啊,大英雄!”□□□又急又怒,语气中带着崩溃:“告诉我,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如果是【英雄】会怎么做?!告诉我啊!!”
“...”又沉寂了片刻,武者开口低吟起来,如同老僧念经,靡靡低语:
“吾非汝,汝非吾。”
“!!!”□□□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吾非汝,汝非吾。”
武者又念了一遍,随后头也不回地向隧道深处走去,就这么消失了。
“吾非汝,汝非吾...吾非汝...汝非吾...”□□□惊恐而愤怒地念叨着,眸中愈发迷茫,如同覆上了一层浓雾:
“吾非汝,汝非吾...真我是谁?真我是谁!真我是谁!!”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他妈的...”
反复念叨片刻后,□□□却像是大彻大悟般,阴森而诡异地笑了起来。
“真我非我,空无一物...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自己本就一无是处,只是个靠着扮演他人而存在、没有身份和意义的怪物...既不是陈九州,也不是九州诚;既不是【大英雄】,也不是【窝囊废】。
他只是一只...既成不了英雄也成不了超人,就连身为人的资格也没有的活尸。
既然如此,自己又凭什么要去执着于当【英雄】,执着于当【人】,执着于去沾惹尘世中的烦恼呢?
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一切都只是可笑又可怜的无用功。
□□□兀自笑了起来,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悄然绷断了。
他不记得这根弦曾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只感觉自己不再烦恼了,而是笑着朝着地牢深处走去,继续寻觅其他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