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萱知道这时候她不出来说话震慑住胡氏,任由胡氏闹下去,武安侯府明日就要成为华京世家中的笑话,为此她不惜得罪胡氏,“再者,祖母年岁已长,您若不是真的不孝,想让她老人家在康王府被气出个好歹来,有什么就等回府了再说,这里不是您请罪的地方。”
她不过三言两语,就让胡氏僵在那里噤若寒蝉。
赵氏最爱看的就是长房和二房生出矛盾,见状又开始当搅屎棍挑拨离间,“萱姐儿,你二叔母也是一时着急才说气话,你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呢?”
闻萱转过头看向她,镇定自若道:
“三叔母教训的是,萱儿也是一时着急怕外人看了武安侯府的笑话,才在言语中有失妥当。而三叔母不愧是长辈,就是比萱儿考虑得周全,能体谅到二叔母的难处。依萱儿看,眼下二叔母急火攻心,二妹妹这件事还是由您来主持大局为妙。”
赵氏原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曾料到却引火烧身,愣了一下才摆手道,“这是二嫂房里的事,不该由我这当弟妹的来管。老太太之前也说让我先管好三房,我哪里敢僭越?”
闻萱见她这时候还不忘歪曲祖母的告诫拿来说事,又是一笑,“三叔母说得对,是萱儿又不懂事了,幸好您清醒,还记着本分。您的通透,是我们这些晚辈都该学习的。”
本分二字由她说出,不轻不重,却极其抓心。
赵氏只觉自己的脸被这巧笑嫣然的大姑娘伸手打了一耳光,陡然变色。
她气得要命,但又没法和闻萱计较,因为闻萱表面上是在夸她知道本分,她总不能说她其实不守本分吧?
闻珠要为她鸣不平,却被她狠狠一瞪住了嘴。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见大姑娘凭三寸不烂之舌就立于不败之地还震住了两位太太,心里对闻萱的敬意都多了几分。
闻萱让两个叔母无话可说后,又朝闻玥看去,眸光深邃如海。
就在闻玥以为她要治她的罪时,闻萱却只是沉默着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她想到自己交待给宋涧的话,心中更加不安。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回来后还要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私下里布置一番,但现在她去了西边竹林的事被揭穿,竟是被牢牢盯死,完全抽不开身了。
可宋涧却不知道她这边发生了什么,待他按她的叮嘱让闻辰听到那番话,就凭闻辰做事不过脑的风格,肯定是要不管不顾将事情闹大的。
她本来正是想利用闻辰的愚蠢浮躁借刀杀人,但眼下因为事情出了差错,闻辰这个蠢货不再是捅向别人的刀,反倒要转而捅向她了,这让她怎么坐得住?
她没法离开,就偷偷给身侧的幼白使眼色。
幼白对她的计划略知几分,急得冒出了一头的汗,得了她的眼色,便想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溜走,正要转身时却被闻萱房里的蛮儿有意无意地堵住。
蛮儿挡了她的去路,还没心没肺地对她咧嘴一笑,大声道,“幼白姐姐要去哪儿啊?二姑娘就只带了你一个丫鬟来,你走了她吩咐谁去?”
幼白霎时就被众人注目,哪里还走得开?
胡氏更是把气都撒在她身上,“你赶紧歇歇吧,别再忙活了。待回了侯府,看我怎么扒了你的皮!”
……
不远处,一个身着青黛色裙衫,头戴两朵粉杏的少女正朝武安侯府女眷这一桌望去。
她紧盯着闻玥一人,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神色焦虑。
“四妹妹,千灯宴都要开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林诗儿带着丫鬟走到她身边,她都没发现对方的存在,骤然听到林诗儿的声音,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林诗儿见到她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像是做亏心事被逮着了似的,皱着眉问,“你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就是站在这儿吹会儿风——”林莲儿顶着她探究的眼神,不太自在地伸手拂过额前那一抹碎发,垂着眼眸乖巧道,“欢儿这就随姐姐回去。”
林诗儿狐疑地嗯了一声,总觉得她这个庶妹瞒着她在搞鬼,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林莲儿刚才看去的方向,刚好和抬眼朝这边看来的闻玥阴差阳错对视了一瞬。
她正要对闻玥笑着点头,可闻玥却像做贼心虚似地猛地低下头,让她很是不解。
因为她和武安侯府的嫡长女闻萱相熟,所以也连带着跟侯府其他三位姑娘也有一些交情,她记得闻玥不是这样小家子气的性子啊,虽是庶出,但之前谈笑举止也都得体,怎么现在就像变了个人?
再一想到身边林莲儿方才的反常之态,她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莫非这两人约好了要干什么坏事,结果被她给打断了?
“莲儿,你和武安侯府的二姑娘关系还不错是吧?”待回到吏部尚书府的桌子上后,林诗儿仿若不经意地问。
林莲儿的神情霎时就有些不自然,眼底的紧张被林诗儿看得清清楚楚。
“我和闻玥其实也不太熟的,就是在谁家宴会上碰到一起了,会一起说话的交情而已。”
闻言,林诗儿轻笑一声,“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审你,就是随口一问。”
林莲儿赔笑着小心试探,“姐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看到你刚才一直盯着闻玥瞧,心里有些好奇,才问一问呀。”林诗儿看着她,笑得别有意味,压低声音道,“不过你说你和闻玥不太熟,我是信的,但你和武安侯府三房那位嫡出的哥儿,可就是很熟了吧?”
她说的哥儿正是闻辰。
林莲儿瞬间就笑不出来了,她咬着牙望着林诗儿,仿佛被欺负了似的泫然欲泣。
林家其他的姑娘本来就在注意听她们说话,眼见林莲儿要哭了,都看热闹看得更起劲了。
“妹妹恪守礼数,和武安侯府的哥儿向来清清白白,没有熟不熟一说,请姐姐以后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林莲儿红着眼眶,带着哭腔无比郑重道。
说得像真的似的,忽悠谁呢?
林诗儿见她如此能装,不禁冷笑一声,不屑于和她在这里掰扯。
林莲儿坐了一会儿后便站起身,正要抬脚离开时,却被林诗儿叫住,“马上就该燃灯了,你这是要去哪里?难不成你也想去茅房?”
林夫人在这时从隔壁桌寒暄回来,正好听见女儿这句话,便凝眉望着林莲儿,“诗儿说得对,待会儿王妃娘娘和郡主兴许就要过来了,你就别乱逛去了,不然显得我们失礼。”
林莲儿咬了下唇,只好坐下。
林诗儿见她的神色有几分不安,心里更加狐疑,又察觉到她身边少了个丫鬟,便问她道,“杏儿呢?”
林莲儿神情一僵,勉强地扯出笑容,“我也不知道,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她,也不知这淘气丫头跑哪去玩了。”
林诗儿秀眉微蹙,才不相信她的话。
杏儿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若不是得了她的吩咐,怎么可能独自离场?
再看林莲儿脸上掩饰不住的慌张焦急之情,林诗儿仿佛猜到了什么。
……
与此同时,男客那一边,宋涧正拉着几个同有才子之名的世家公子喝酒。
他似是有了醉意,说话开始不着边际,胡扯了几句之后不经意般提起,“方才我打西边桥上走过,远远瞧见一个姑娘靠着桥边在哭,头戴两朵粉杏,她身旁的丫鬟在安慰她,听着像是她被哪位显贵人家的小姐欺负了。”
“哟,宋翰林这是怜香惜玉了呀?”
“那姑娘长得一定很美貌,才能得我们宋翰林多看两眼——”
宋涧听了又正色道,“你们可别乱说,我是有婚约的人了,哪里能贪恋别家姑娘的美色?”
“宋翰林这是要为了武安侯府的二姑娘守身如玉啊!”
在一片调笑声中,宋涧面带醉意却仍旧端稳了清正君子的架子,只说他是动了恻隐之心,而不是看那姑娘长得漂亮。
就站在他们这一行人身后的闻辰却拉下脸来。
他不高兴不是因为宋涧身为他二堂姐的未婚夫,却留意别的姑娘还和好友提起。
宋涧说那姑娘头戴两朵粉杏——
他进园子前曾远远看到吏部尚书林府家的女眷,他的心上人林莲儿恰好就头戴两朵粉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