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萱在裴璋的催促下入了马车,随即他也跟着进来坐在她对面,把车帘放下后,狭小的车厢内只有她们二人,这孤男寡女的氛围让闻萱的气息略有不稳。
重活一世,她在别人面前都能镇定自如,即便是遇上她想活撕了对方的仇人能定下心神慢慢筹谋,可一旦对上裴璋,她就会乱了阵脚。为了掩饰慌乱,她先一步开了口:
“世子爷,你屡次帮我,我——”
无非就是道谢的话,要么就是说要报恩,可他帮她不是为了听她道谢,也不是为了让她报恩。
裴璋没等她说完,就伸手摘下了她的帷帽,再扔到一旁。
闻萱纤长的眼睫像蝶翅一般颤动,在她娇艳欲滴的容颜投下昳丽的阴影。
而她泛着慌乱却又故作镇定的眼神,把裴璋看得眸光一暗。
“在康王府时,还有在医馆里,我一直都在看你,你感觉到了吗?”他嗓音微哑,比平日里又莫名低沉了几分,略微上挑的尾音并不刻意做作,却像是柔滑的羽毛撩拨过闻萱的心头。
“我不知道。”闻萱垂下眼眸,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就算她再不想承认,她也心知肚明,哪怕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定下心神,可真的对上裴璋她还是怂了,以至于她连裴璋的眼睛都不敢看。
“你说谎。”裴璋眯着眼,毫不留情揭穿她拙劣的谎言。
闻萱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硬着头皮,“我没说谎,其实我这个人比较木讷迟钝,特别无趣,世子爷您不要被我的皮相所蒙骗……”
裴璋嗤笑一声,用无比强硬的语气道,“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刚才这番话,说了我就信你。”
闻萱被他噎得哑然失声,顿了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望着他的一双美眸里泛着层层涟漪,朱唇张了又合,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就是说不出刚才的话。
“闻大姑娘,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能看得出来。”裴璋望着她的眸光深邃似海,语气平缓却又无比坚定,“你其实并不木讷迟钝,也毫不无趣。不仅如此,你还很聪慧,很特别。”
闻萱被他说得只能苦笑,“在世子爷眼里,我居然是这么好的姑娘?我以为就凭你的心气,在我对孙姑姑说出要退婚之后,你就会厌恶我才是。”
裴璋看着她片刻,嘴角微扬,“你总算在我面前说了句真心话。”
闻萱见他的眸光又变得灼热起来,掩饰般低咳道,“我在世子爷面前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裴璋又是一声轻嗤,似是对她的虚伪不屑一顾,“我帮你这么多次,并不是图你回报。但若是你真对我心怀感激,那以后就不要再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闻萱见他沉下眸光整个人都变得比之前更有压迫力了,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裴璋定定地盯着她,漆黑的眼里又染上冷冽的锋芒,“就拿你退婚一事来说,你刚才那句话已经暴露了你真实想法。你所谓的仙君托梦说你有克夫命,还说什么不想耽误我,都只是借口,其实就是你自己不想和我成亲所以编造出谎言,想惹我生厌,让我主动放弃这门亲事,这样你便能高枕无忧了。”
闻萱无言以对,又仓促地低下头,不自在地别过鬓间碎发到耳后。
裴璋看着她紧张的小动作,接着说下去,“你之所以想退婚,无非两种理由。第一是对我本人不满意,第二是你另有心上人了。鉴于你是突然提出的退婚,所以我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闻萱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没有心上人!”
她这般急迫,看在裴璋眼里却是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冷笑着没提起那个扫兴的名字,神情从容不迫,“有与没有,你自己清楚就行了。我把你带到马车上,不是为了和你计较这个,你也不用昧着良心和我解释。”
“不是,我心里真没别人,你信我。”闻萱顶着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冷汗涔涔。
她清楚她提出退婚是一回事,但要是她被裴璋认定,她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和别的男子不清不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面前这个男人的醋劲有多大,她上一辈子可是亲身领教过。
虽然前世的裴璋并不喜欢她,还对她心存芥蒂,可他在得知她暗中帮助宋涧后,仍然把宋涧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止一次说过要砍死她姘头的话。
这一辈子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再让裴璋认定她和宋涧有染。
“我发誓,我清清白白,心里没你也没别人!”情急之下,她生怕裴璋不信,干脆举起手指指着车顶,“若我所言有一字不实,就让我——”
还没等她把灰飞烟灭这四个字说出口,裴璋就皱着剑眉,伸手捂了她的嘴。
他的右手看着如上好的羊脂玉所砌,洁白光滑,可常年练剑的人手上怎能无茧子?
那粗粝的茧磨过她娇嫩的唇,泛起阵阵酥麻。
而她鼻尖还能嗅到他手上的冷香,前世时她在北疆也常闻到这股味道。
那是沉香混杂着淡淡檀香,还掺了冷梅。
仿佛是一股子冰雪气,里面又有独属于年轻男子的气息。
“谁准你发这种毒誓?”裴璋沉着脸,在收回手时指瓣略显粗暴地擦过她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红印,“还有,你心里没别的男子是应该的,但不能没我。”
闻萱听他口吻霸道,如同命令,脸色又涨红了几分。
被她敢怒不敢言地瞪着,裴璋的心情好了些,他换了个轻松的坐姿,在狭窄的车厢内伸展起他的长腿,一双皮靴就顶着闻萱的裙角,“我们说正事吧。”
闻萱傻眼了。
刚才说了那么多,还不算正事?
没说正事气氛都那么紧张了,给她吓得提心吊胆的,这说起了正事又该何等刺激啊?
下一刻,裴璋面色如常地问她:
“国子监祭酒被刺杀的事,你猜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