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人来武安侯府闹事,虽然是临时起意,但也是做足了准备。闻萱随着黎氏一齐到了正门前,看到宋家摆出的阵仗,帷帽遮掩下的神色一沉。
这宋家竟然是连体面都不要了,像集市上的泼皮无赖一样摆明了是要造出声势把事情闹大。
在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围观之下,宋老爷挺直了胸膛站出来,疾言厉色对黎氏道:
“黎老太君,二爷当年在世时宋家也算与闻家有过深厚交情,这才有了二爷为闻二姑娘和犬子定亲一事。
后来二爷英年早逝,宋家也走了下坡路,闻家却蒸蒸日上,鄙人深知宋家已配不上闻家的门第,不想让老太君和侯爷为难,因此便不再登门拜访。
不瞒您说,鄙人不想耽误了闻二姑娘寻更好的人家,也动过为犬子退婚的念头,毕竟宋家虽然落魄了,但骨气还在,并不仗着往日情分做强买强卖的生意。
但闻二姑娘对犬子一往情深,在得知宋家有退婚之意后还写信以死相逼,鄙人这才作罢。
因此也望黎老太君明了,闻二姑娘和犬子的这门婚事并不是宋家不愿放手要攀高枝,而是我们顾念情分不想让闻二姑娘出什么好歹,才顶着您家给的白眼并未退婚。”
这一番话说得好生难听,引得旁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宋涧被罢官的事此时尚未在华京传开,那些去顺天府门口看过热闹的人和在此处的没有重合,因此在他们的印象中,宋涧还是那个学富五车光风霁月的翰林院学士。
“这武安侯府名声不错的啊,没想到这般捧高踩低,难不成他们平日里做的都是表面功夫?”
“你笨想也知道,像这样坐享荣华富贵的高门贵户,哪里还和我们这等市井小民一般讲什么情分?”
“若说武安侯府其他人都是势利眼,这位闻二姑娘听起来倒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什么重情重义,我看是武安侯府没管教好她,这还没成婚呢就给未婚夫写信,还要死要活的也不知道害臊,将来真嫁进夫家也是个不安分的。”
“这宋家公子能在弱冠之年就入翰林,也是人中龙凤了,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武安侯府却如此短视,只看到宋家家道中落,真是可笑。怪不得人家都说,武将的后人即便再如何大富大贵,都比不上人家书香门第有涵养。”
闻萱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垂落的右手死死攥成拳头。
虽然这些人只敢小声议论,甚至还躲在别人背后不敢露脸,生怕一露脸被武安侯府的人记恨上日后报复,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但闻萱知道,也正是这些人最能乱嚼舌根。
今日宋家人上门来闹,宋老爷颠倒黑白的这番言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传开,然后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而这也是宋家人要的成效。
见到宋老爷那道貌岸然理直气壮的样子,闻萱总算明白为何宋涧能那么不要脸了,原来都是和他亲爹学的。
真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犬子也有狗父。
黎氏年纪大了,但仍旧耳聪目明,她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恨不得撕烂宋老爷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可她却不能放下老太君的身段,像泼妇一样去撕扯。
但黎氏当了这么多年老太君,也不是吃素的,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沉声道:
“宋老爷,你话里话外都在明示众人是武安侯府不讲情分,因为宋家落魄就对你们百般嫌弃,可若真是如此,老身为何还要逢年过节的就让人给宋家备上丰厚礼品,每到家宴就将名帖送至你们宋府,请你们来?
之前老身六十大寿也请了你和夫人,是你们自己推脱说身体不适不便前来,难道这都有假吗?”
“老太君这话说出来,就像是在哄小孩。您这么做,又哪是出自对宋家的善意?您就是想顾全武安侯府的脸面,为了名声好听而已,谁还看不透呢?”
宋老爷穿着一袭洗到发白的青色袍子,背着手迎风而站,满身文人风骨。他说话时一脸清高傲气,明明是站在平地仰起头来看高阶上的黎氏,却仿佛是在居高临下地蔑视她的虚荣势利。
而围观的百姓中即便都住在武安侯府附近,平日里也有不少人受过武安侯府或多或少的恩惠,但他们的内心却下意识地倾向宋家,因为在他们看来宋家在武安侯府面前就是和他们一样的弱者。
他们平日里听惯了达官贵人如何恃强凌弱的故事,哪里又会想到武安侯府才是被冤枉的那一方?
甚至还有一小撮人已经把宋老爷当成了不畏强权的英雄人物,躲在人后低声骂武安侯府不是东西。
闻萱在这时骤然开口,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冰冷如寒霜:
“你说祖母送你们家东西,下请帖请你们来府上这都是表面功夫,好,我们也不为此和你辩驳什么。
只是请宋老爷,不要昧着良心,假装忘记武安侯府在你家哥儿的仕途上,帮过他多少,而且不求回报,只因他是我们府上二姑娘未来的夫婿。
这些东西都是实打实能给他的锦绣前程添砖加瓦的,难道这也是我们武安侯府为了好名声,在做表面功夫吗?”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原本同情宋家人的旁观者都转而看向宋老爷。
站在宋老爷身旁的宋夫人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可宋老爷却毫不犹豫道:
“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位姑娘说犬子在仕途上得过武安侯府相助,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犬子他考中进士金榜题名,那是他寒窗苦读十年之功;之后他能进翰林院,也是因为皇上赏识,这其中哪里有武安侯府的手笔?”
说着,他还不屑地嘲讽道,“莫非你们武安侯府在朝中是有一手遮天的本事,能左右科举?还是你们跪下求的皇上,才让皇上下了圣旨让犬子入的翰林院?”
隔着一层面纱,闻萱冷眼望着宋老爷,将他那张忘恩负义的脸,和那双看似清正的眼里藏着的恶意和算计,都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好一个威武不能屈的宋老爷。
不过几句话便颠倒黑白,抹去了武安侯府对宋涧之恩。
想必她父亲在她的恳求下,帮着宋涧在翰林院打点上官所费的财力和人脉,在宋老爷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