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珠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
她满眼泪水地费力扭过头,想看看她的救命稻草怎么这时才来。
结果她看到的人,却不是她内心期待的那一位。
姜怀珠脸上来不及绽开的笑容都凝固了。
让皇城司众人住手的,竟然是九王爷沈听肆!
姜衔草缓缓走入牢房,在众人错愕的视线下弯下腰,在坐着看戏的沈逾白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文宁侯回京了。”
沈逾白勾着嘴角,笑着问,“这和我对姜大小姐用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小九儿舍不得了?”
姜衔草瞟了一眼在刑架上惴惴不安的姜怀珠,目光又扫过她身边那些恐怖的刑具,顿了顿后把声音压得更低:
“凭我对文宁侯的了解,他现在一定是最希望姜怀珠去死的人。”
“那又如何?”
“文宁侯不喜欢坐以待毙,他想要什么,一定会不择手段去做。”姜衔草垂着眼眸,掩住眼底微不可查的焦虑,“皇叔,你的诏狱真是铁板一片,半只老鼠都混不进来吗?”
沈逾白轻轻侧过脸,看着她的眼里好像只有轻描淡写的笑意,“你怀疑皇城司有内奸?”
姜衔草迟疑地点头。
她知道,凭她现在和沈逾白的关系,这话绝对轮不到她来说。
因为在沈逾白眼里,她自己身上的一大堆疑点都没有摘干净,他这么城府深沉心思缜密的人,不会信任一个有着自己秘密满嘴谎言的人。
但她从派去监视文宁侯府的王府暗卫口中得知,文宁侯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二弟去闹市的某处酒馆和一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见面,那黑衣人轻功极高轻而易举就甩掉了跟踪的暗卫后——
她再三思索,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来见沈逾白。
就算沈逾白不相信她的话,就算这只会让他对她的怀疑加深,她也要把该说的都说给他听。
因为,沈逾白是她如今唯一能争取的盟友。
“姜怀珠在诏狱里,让她永远闭嘴的最好办法,显然不是派人进来暗杀她。就算侥幸能得手,也会坐实姜怀珠真的牵扯进谋逆大案,到时所有人都会怀疑是姜家要弃车保帅,对姜家反而不利。”
姜衔草低声分析道:
“但要是让她死在被皇叔用刑时,那就不一样了。
女子毕竟体弱,若是姜怀珠一不小心死在皇城司的刮骨酷刑下,大家只会说是皇叔用刑过重。
甚至会有人说,是不是皇叔知道自己抓错了人,或是不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故意用酷刑弄死了她,然后要草草结案。
这样一来,真正躲在幕后的主谋反而能安然置身事外。”
这就是姜衔草急着赶来诏狱的原因。
她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怀疑文宁侯和某个能在皇城司安插进内奸的人做了交易。
而他的意图,就是要让姜怀珠悄无声息地死在被用刑时。
只要姜怀珠死了,凭文宁侯的手段,他就能扭转目前对姜家不利的局面,让雍帝重拾对姜家的信任。
甚至就连姜锦言他们,都能在文宁侯的运作下重新汲取名望。
沈逾白安静地听她说完,嘴角的笑意变深。
他意味深长地夸赞她:
“小九儿啊,这开了窍就是不一样,你可真是比以前聪明太多了。”
姜衔草欲盖弥彰地一笑,目光落在姜怀珠身上。
然后她就发现,姜怀珠的嘴唇莫名发紫,像是已经中毒。
她皱着眉刚要指出这一点,却听沈逾白道:
“虽然有九王爷求情,可罪女姜怀珠涉及谋反案罪无可赦,用刑吧。”
说话时,沈逾白递给了她一个隐秘的眼神。
姜衔草立即明白了沈逾白的意思。
这个男人早就知道这些事了,但他一直都装作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就是为了引诱藏在他手下的内奸出手。
既然他早有准备,那姜衔草自然也不会继续拦着。
她直起身子站在沈逾白身边,微笑着对旁边侍立的人道,“既然皇叔心意已决,那就请你们给本王也拿把椅子来。站着观刑,本王可是会腿酸的。”
姜怀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王爷不是因为舍不得她被用酷刑,特意赶来为她求情的吗?
怎么现在又要坐着看她遭受折磨了?
这个男人当真就如此心狠绝情?!
她凄惨地抬起头,虚弱道:
“九王爷,就算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可一年前是我救的你,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啊!”
姜衔草看着她,冰冷的眸光中盛满嘲讽,“你要是不说这件事,我差点就忘了。你姜大小姐不仅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还是一个冒领别人恩情的骗子。”
姜怀珠死死咬住嘴唇,她心里其实并不意外九王爷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
因为她从头到尾能用来欺骗他的东西,就只有那一件她派人从姜衔草身边偷来的信物而已。
“真正对本王有救命之恩的人是姜衔草。
而你一直都在欺骗玩弄本王,还唆使本王虐待真正的救命恩人,让本王因此成了以怨报德的无耻人渣,你说,本王该怎么和你算这笔账呢?”
姜衔草不紧不慢地说着,瞥了眼那些可怕的刑具,轻笑出声,“本王原本觉得刮骨之刑用在你一个弱女子身上有些重了。但现在想来,你这么狠毒的人根本不配被同情,用这个来对付你刚好。
恶人就得被好好磨一磨骨头才会学乖,对吗?”
说罢,她催促皇城司的人:
“皇叔不都下令了,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副使对拿着刑具的手下点了一下头。
一人把手中的铁棍伸进烙铁之中烫到赤红,另一人扒开姜怀珠领口的衣服,露出她纤弱的琵琶骨。
当烧得滚烫的铁棍逼近姜怀珠的身体时,她的心防终于被击垮,理智也荡然全无。
“我说,我都交代,快停手啊!”
可还没等她说完,铁棍的尖端已经重重按在了她赤裸的皮肤上,她那里的皮肉瞬间就被烫熟,从她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姜衔草神色冷淡,平静地看着这个在侯府一直凌虐欺辱她,曾经把她逼上了绝路的仇人生不如死,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姜锦言他们说的很对,她姜衔草确实没有善良温顺的美好品德。
谁伤害了她,她就把伤害加倍奉还。
谁欠了她,她就要让谁血债血偿。
看着害过她的人受刑,她绝不会心软。
只会觉得她之前受过的苦,流过的血和泪,终于都有了意义。
姜衔草并未注意到,坐在她身旁的沈逾白没有在看姜怀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看到她眼底的冷冽和决绝,他莫测的眼里染上了一分笑意。
他很喜欢这样的“小九儿”。
真实,强大,有仇必报,敢爱敢恨,绝不拖泥带水。
副使听够了姜怀珠的惨叫,吩咐那两名负责行刑的手下:
“把犯人的琵琶骨先敲碎,然后再穿透,动作麻利一点。”
闻言,姜怀珠最后的心防被彻底击碎。
眼泪和口水糊了她满脸,她不敢再有丝毫保留,用尽浑身力气嚎道:
“是有人想让九王爷身败名裂才指使我在太后的祈福宴上出手的,这个人就是……”
在场的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她把话说完。
但就在这时,她发紫的嘴唇开始剧烈颤抖,黑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滴落在地上。
副使神色剧变,“不好,快去请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