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青走在队伍侧方,正有说有笑时,看到张鸣远朝他招招手。
“怎么了,张老师?”
“你小子,真是长能耐了。”
张鸣远瞅着他胳膊戴着的督导袖标,背着手,啧了一声,还斜睨了他一眼。
“猢狲戴上点翠飞龙釬也还是猴子,好好干吧,小毛孩。”
?
小张,分不清大小王了哈。
沈天青笑嘻嘻的,朝后一伸手,自动便有干事将小本本递给他。
“张老师,咱班怎么缺勤一个,谁缺勤啊?”
“去去去,谁跟你是一个班。”
老张当着一班学生的面,非常硬气。
老师好样的!
沈天青不就是分高了点,人帅了点,个子高了点,官大了点,没了这些,他有啥了不起的,他还算个啥!还跟我们摆上谱了!
老张此举顿时引得一班众人暗中喝彩,他本人也略有得色。
沈天青也不恼,只是轻叹口气,露出遗憾的神情。
“我还想着毕竟是自己班的,通融一下呢,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公事公办吧,那个谁?”
后面那位先前扣一班分,后来又跟着沈天青,并且能在他和云悠悠说话时,能及时拉开距离的学生会干事匆忙上前。
“你叫什么。”他压低声音问他。
“您叫我小张就好。”他也压低声音,赶紧自我介绍,争取在领导面前留下好印象。
沈天青点头,只是随意抬手一个动作,小张便心领神会地接回小本本。
懂事长啊这是。
沈天青严肃道:“张老师要大公无私,那我们也公事公办,该扣扣,决不能因为我的面子就姑息纵容了!”
“好的!”小张拿起本,握着笔,重新记录。
张鸣远顿时傻眼了。
哎不是?你特么真扣啊!
“那个,沈天青啊。”张鸣远勉强挂出一丝和蔼的笑容,望向沈天青:“你知道的,你一直是我的学生,那自然是我们班的,又这么聪明懂事,比我们班大多数人都强。”
哎不是?老张你别这么快就变脸啊!
一班众人瞧见沈天青脸上的灿烂笑容,顿时糟心窝火,再听着老张对他赞誉之词,恨不得扎聋自己的耳朵!
沈天青谦逊腼腆的好孩子,自然知道,张老师并非是在讨好他,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小张啊。”他忽然开口,语气随意。
张鸣远一愣,顿时怒火高涨。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和他的导师,还从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沈天青,你是不是有点太......”
张鸣远还没来得及开喷,跟随在沈天青旁边的那位便应了声。
“督导,我在。”小张捧着小本本,神情认真。
沈天青看向愣住的张鸣远,疑惑发问:“张老师,你说什么。”
张鸣远嘴角抽搐,重新艰难地挤出笑容。
“你...你有点太辛苦了,注意休息。”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关心。”
沈天青颇为感动地点头,又看向小张,“小张啊,一班的扣分划了吧,我亲自好好监督。”
“是!”
“小张啊,你哪个班的?”
“乙部,十八班!”
“好好,小张啊,你住宿还是走读啊?”
“我住宿。”
“小张啊......”
沈天青极为平易近人的询问着他各种事,一口一个小张,听得张鸣远呲牙花。
这臭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惹我是吧!
那我可告诉你,你算是摊上大麻烦了!
沈天青,你惹到了方圆百里最好惹的人!
望着沈天青的袖标,张鸣远终究是糯了。
避其锋芒,权且忍让。
但糯归糯,火还是在发的。
只不过他发火的主要对象不是沈天青。
彭永峰,你真是剑刃,剑得不能再剑了!
自己不方便下场折腾别人,你专门找个专业对口的小出生折磨我是吧。
沈天青和小张聊了会,望了眼隐忍了半天,都快觉醒了的张鸣远,挥挥手,让小张别处忙活去。
“张老师,分就不扣了,但是情况得说一下,谁没出勤?”
听到不扣分了,张鸣远松口气。
“孙一星。”
“谁?”
“上次考试的第三名,想超越你的那个。”
“啥?”
“想跟你上演莫欺少年穷的那个。”狠狠玩了一周手机,被沈天青恶堕的张鸣远平淡道。
如此抽象又形象的比喻,令沈天青恍然大悟。
“他怎么了,病了?”
“不是,他......”
见张鸣远忽然眼神复杂,叹了口气,似不知道怎么开口,甚至旁边的学生也低垂着头,有些失落的模样。
沈天青惊了。
“他似了!”
“......他困了,在教室补觉。”
“那你们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吓我一跳,还以为是被我气死了。”
众人一阵无语,嘴角抽搐地望着心有余悸的沈天青。
你还怕上了。
你小子上次那一句‘你谁?’是杀伤力,直接就将孙一星的三魂七魄打散了最少一半。
“对了,他为什么会在教室睡觉,这怎么能够允许呢?”
沈天青顿时不满了,连他以前在跑操的时候都得出去,不能在教室补觉,孙一星怎么还睡上了。
“他......学你的。”
“学我?”
众人眼神极其复杂地望着沈天青,连张鸣远都不知道,该怎么讲事情的原委了。
自从被沈天青随意的一句话,弄的道心破碎后,一向沉闷、刻板的孙一星从此更沉默寡言。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沈天青超越,为什么无法战胜他。
最终,孙一星痛定思痛,思考了良久,最终幡然醒悟!
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他艰难地放下心中芥蒂,四处询问三班学生,潜心钻研沈天青的学习方法,研究他为何能够爆种,超越他。
苦心人,天不负!
经过一整天废寝忘食,绞尽脑汁的思考,研究,他悟了!
据传,他悟道时,腾得站起,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忽然大笑三声,而后趴下。
他,睡了。
张鸣远心情无比复杂,“他说,唯有休息好,才能发挥更好的脑力,更高的提高学习效率。”
“所以?”
“他就学着你,每节课都在睡觉,甚至开始尝试数学课学英语,英语课学数学......”
众人沉默了。
一班众人内心五味杂陈。
他吗的......
张老师被恶堕了,孙一星怎么也被恶堕了!
那沈天青是什么污染源头吗?怎么凡是和他接触的人,无一例外全出了问题!
沈天青神情自若,并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饶有兴致地问张鸣远。
“张老师,你还真就让他课间请假睡觉?”
“怎么说呢......”
张鸣远神情略有些尴尬,“你还别说,他睡一觉起来之后的状态还真挺好的,随堂发挥都高了一些。”
忽然注意到周围学生诧异、又有些好奇的目光,张鸣远赶忙改口,“但是不提倡啊!坚决不提倡,你们绝对不能学他!”
他说完了。
张鸣远看到,不少一班的学生脸上流露思索之色,眼中也闪着精芒,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回去试试补觉学习大法,以及课程对调学习大法。
不好!
张鸣远面色一白,暗道不好,怎么你们还真信这套学习方法。
奇了怪了,怎么最近他有些堕落,孙一星也堕落,现在整个一班都在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始作俑者,沈天青耳听着一班的学生已经开始讨论要在第几节课开睡,不禁流露欣慰笑容。
没想到,自己的学习方法已经被流传在外,甚至有了忠实地效仿者。
想必,当一班全班学生都在课上使用补觉学习大法时,张鸣远会格外感激他吧。
沈天青继续跟随着一班返回教室。
快走到教学楼时,张鸣远忽然快步向前,多走了几步,又望了他一眼。
“来。”
沈天青不解,但还是快走上前。
“老师,您有话想和我说。”
“嗯。”
张鸣远瞥了一眼他的袖标,微微摇头。
“我知道,你现在的权力大得很,但不要滥用。”
“我懂,要将权力关在制度的笼子里。”
“不,你不懂。”
背着手,两人走在前边,直到距离再远些,张鸣远才再次开口。
“沈天青,你记住,绝对不要被当枪使。”
“嗯?”
见他眉头皱着,张鸣远平淡开口:“你以为,彭永峰会这么轻易地随便让一个学生当督导,在学校耀武扬威?”
“当然不会,他肯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诉求。”
“知道就好。”
见他知晓,张鸣远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论出生程度,彭永峰还是差沈天青不少。
“我附中的朋友有和我说,彭永峰很有可能即将调往附中任职。”
“他去附中干什么,继续当副校长?”
“不,我猜应该是教务处主任。”
“那不是降职了吗?”
张鸣远见沈天青不懂,摇摇头:“附中直属市里的教育司,我们三中只是归区教育司管,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那边随便一位主任的能量都比我们校长还大。”
“所以您的意思是,彭永峰临走前会摆我们一道?”
见他说到了点子上,张鸣远点点头,“最近校长出去学习了,学校几乎是他一手遮天,他却不自己出来,而选择让你代替他,意图还不明显么?”
“让我当保险套?”
“是白手套!”张鸣远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脑袋。
见快到教室了,张鸣远停下,望着捂着脑门的沈天青,认真嘱托。
“这段时间,你不要太出风头,不要做太多事,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彭永峰让你做一些得罪人的事,你就拖着不做,尽量降低影响。”
沈天青老实听着,若有所思。
张鸣远叹口气,拍拍他肩膀。
“你小子很聪明,所以不要被人利用,最后人家把你卖了还不知道。”
“我知道你现在算是少年得意,所以更要收敛心神,不要太张扬,到最后无法收场。”
言至于此,张鸣远走向办公室。
能提醒到这里,他已经仁至义尽,彭永峰的调任只有市教育司和少数几个老师知道。
只是,他最多也只能提醒一下。
你让他真跟彭永峰明面上对着干,那的确干不了,没看他已经被整了。
别说对着干了,要是让彭永峰知晓他今天提醒了沈天青,他绝对都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啊,张鸣远认为自己就还是别下场,掺这趟浑水了。
让小出生自己和彭永峰斗吧,他就算了,虽然能赢,但太累了。
平常上课够累了,还要加入这场明争暗斗,拉倒吧。
此时,后面一班的学生已经跟了上来,慢慢进入教室。
沈天青则在一班门口,望着走廊内不远处,张鸣远干瘦的背影,在一班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忽然大喊。
“谢谢张老师提醒!”
张鸣远虎躯一震。
他从未想到,能从这个小出生嘴里听到谢谢。
小老头的脸上肉眼可见有了笑容,却并不回头,只是随意向后挥挥手。
而这一幕,无不令在场的一班众人惊叹,顿时引起惊呼。
“还得是张老师,连沈天青都被折服了。”
“孙猴子还得如来佛治啊。”
“张老师真牛啊。”
学生们议论纷纷,对张老师大加赞赏,毕竟能让沈天青开口当众喊出谢谢,确实是奇迹了。
听到这些话,张鸣远只觉更加潇洒,舒爽,心情无比畅快。
嗐,以前是误会沈天青了,其实这孩子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嘛,也不完全是出......
老张的思绪,到此终结。
因为他看到了,迎面黑着脸,望着他,有些惊疑不定的彭永峰。
“张鸣远,你提醒沈天青什么了。”
彭永峰瞪着眼睛,面色阴沉地盯着张鸣远,因为他是少数几个,有可能知道他即将离开的老师,也意味着,他能坏他事。
“张老师,你对沈天青说了什么,是对我安排有异议?”彭永峰沉闷的声音令人震耳欲聋。
张鸣远的笑容消失了。
此刻,他彷佛感到原本干干爽爽的自己,被那一嗓子,拖进湿漉漉的水中。
在彭永峰要杀人的目光中,张鸣远僵硬着脖子,艰难扭头。
他看到了,身后的沈天青。
少年依旧是满面笑容,阳光灿烂,纯真无比。
你他吗......
我就知道!你踏马还是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