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二十八楼停下,门缓缓打开。
一袭大红色的苏菱单手拢起往外翻的大衣,阔步走出来,直奔最里间的工作室。
门关着,苏菱深吸一口气,摆出她能做出来的最和善的表情,屈指敲门,“…小野,你在吗?”
等了会儿,没听到回应,她又挪转步子,去了隔壁的录音棚。
果不其然,随野在那里。
不仅如此,旁边还站着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曲则惊。
都是在这口大染缸里浸久了的人精,苏菱最忌讳的就是跟曲则惊这类人打交道。
心思太重,手段还多。
但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目前确实无人能敌。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苏菱还是希望随野能减少跟这人的接触。
苏菱特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歌结束了,她才敲门。
随野正一手摘耳机,一手翻曲谱,听到动静,微侧过头往门口看去。
苏菱朝随野一笑,指了指门。
随野点点头。
苏菱推门而进,第一眼看到的是靠在墙边的曲则惊,一条哈士奇杵在他面前,跟他大眼瞪小眼。
听到开门声,曲则惊错开目光,抬起脸。
与曲则惊对上视线,苏菱冲他礼貌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而后快步走到随野面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随野看懂了苏菱的未言之意,扭头冲曲则惊低声道:“曲哥,能麻烦你暂时离开一下吗?”
曲则惊的目光在他跟苏菱之间来回游移,什么都没说,只是温和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曲则惊前脚刚走,旁边蹲着的二狗后脚就跟上去了。
临走前,还给随野抛去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
【老大,这次有我看着这家伙,绝对不会让他再动什么手脚!】
向随野保证完,它便仰着脑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曲则惊面前,一蹲,继续瞪他。
【他妈的敢给我家老大用那种东西?!】
【你小子最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别让我再逮到你】
【不然,哼哼,任何邪恶都将被我二狗绳之以法!】
随野自动屏蔽二狗色厉内荏的碎碎念,问苏菱,“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菱抿着唇,小幅度的摩挲了下指缝,像是在组织语言。
随野见状,迟疑一瞬,“苏姐,你该不会…要炒了我吧?”
此话一出,苏菱先前酝酿的情绪全都没了,有点哭笑不得,“小野,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把你炒了?”
因为剧情里你就是这么干的。
随野垂眸,转移话题,“所以有什么事?”
“……”,苏菱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先前俞岚语给她看过的那则热帖,放到随野面前。
“小野,这是你吧。”
她用的陈述语气。
随野沉默两秒,在苏菱渐渐变得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里,点头承认,“嗯,是我。”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听到随野亲口承认,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苏菱只觉两眼一黑,脑袋里面嗡嗡乱响。
“小野,你…!”
苏菱的声音不自觉就拔高,有点生气,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生生把气压下去了,放平语调。
“小野,你不能在同样的地方摔两次啊,温初容他…”
作为一手带着随野出道的经纪人,苏菱是知道随野对温初容的心思的。
十九岁的随野,太年轻,太锋利,结果狠狠撞上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一蹶不振,几欲破碎。
所以苏菱不忍心再看到二十三岁的随野,重蹈当年的覆辙。
“苏姐”,然而随野却打断了苏菱的话,嘴角微微上扬,“不用担心我。”
这话到了苏菱耳朵里,可信度几乎为零。
本性难移四个字,能从古流传到今,不是没有道理。
在被狠狠伤害过一次的情况下,居然还跟温初容走得那么近。
苏菱真想撬开随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她准备再劝一劝,试一试看能不能把这小恋爱脑拉出泥潭的时候,随野终于肯正眼看她了。
四目相对,短短一瞬,苏菱怔了个彻底。
随野安静地望着她,那双眼睛里空无一物,沉寂凉薄。
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苏姐,不用担心我。”
苏菱恍恍惚惚地点头,连自已怎么离开那里的都不知道,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随野那个眼神。
那个与十九岁的他,截然相反的眼神。
下班以后,苏菱收拾好东西,朝公司的天台走去。
那里是这一带最高的地方,能够俯瞰这片沉浸在金钱与诱惑的土地,仿佛一切都被踩在了脚下。
以前训练压力太大的时候,随野总会躲到这里来,苏菱一找一个准。
如今,苏菱站在曾经的随野站过的地方,倚着栏杆往外看。
随野总说,这里的日出跟日落,是全海锦最好看的。
但苏菱一次都没见过。
她每次来的时候,只能看到灰蒙蒙的雾,沉沉一大片,罩着脸,迷着眼,使劲望都望不到边际。
但今天,她站在原来的地方,然后转过了身,绕过遮挡视线的入口。
猝不及防,落日余晖洒了满脸。
阴云尽散,半边天都烧红了,云彩块一块一块地排列开来,仿佛淋满红日的鱼鳞。
苏菱眯起眼,盯着遥远天际,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小野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