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青木着脸站在讲台上,依旧不把眼神分给沈清然一点,仿佛看不见沈清然这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
“老师……”
沈清然踌躇地开口,偷偷看了眼许长青的表情,发现他眉头深深地皱着,干裂的嘴唇也紧紧抿着,一副被打扰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那刀削斧砍似的脸上涂满了憔悴的疲倦和深深的忧伤,但沈清然觉得,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这一次,许长青依然没有回应这声“老师”,脸上的表情却也不像上一次那般排斥了。
沈清然见许长青不说话,硬着头皮迎上去,“老师,我前几天发到您邮箱的稿件您看了吗?”
她这话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让许长青生气。
许长青绷着一张黑脸不说话,仿佛沈清然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粗砺的手指却不经意地颤抖了下。
沈清然难受极了,她宁愿老师骂她,也不相面对老师的无动于衷。
当初是她做错了事,是她浪费了老师的一片苦心,明明是老师爱才心切,亲手提拔了她。
结果她却用这种方式来中伤他,明明她最了解老师的为人,知道他最讨厌不珍惜才华的人了。
可她还是做了许长青最厌恶的事情,把设计当作儿戏,当作一个选项,为了可笑的爱情,选择放弃她的热爱。
她的行为,无异于在践踏她和许长青共同的信仰。
“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放弃设计了,您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沈清然说这话时,从一开始的喉咙发紧哽咽,到最后一句情绪激动起来,直接用喊出来,眼眶红了一圈,被她硬生生忍着。
她小心翼翼地扯着许长青衣袖的一角,小脸充斥着惶恐不安,轻轻地摇了摇抓着许长青衣角的手,像只快要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一样软弱不安。
“老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你别不要我呀,我不想一个人。”
她似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沉痛的感情,就像闸门挡不住洪水那样,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许长青不是硬心肠的人,见到当初的得意弟子这般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嘴唇微微抖动着,刀刻般的皱纹里,流淌着串串泪珠。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里包含着辛酸、遗憾和释然。
他不是不难过,当初小弟子执意离开这个圈子,最心伤的莫过于他。
沈清然对他来讲意义不同于那些普通的学生,他把毕生的心血都压在她身上没错,他在沈清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相信,他未能完成的梦想,沈清然一定能替他走到。
有多期望就有多失望,可是当小弟子站在自己面前悔过,许长青深深地把脸埋进粗糙的掌心里,眼里有热意滚烫。
他能够赶走沈清然一次,却做不到赶她第二次了,这个女子身上有一股韧劲,这也是他当初选中她的原因。
他们都是一类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人。注定孤独远行,不被世俗理解。
许长青难过地想,要是他也不要这个小弟子了,天地之大,哪里还能容得下她?
那些年他把沈清然的循规蹈矩打成一团散沙,如今沈清然的风格早就独具一格,与正轨的设计不同了。
即使她曾经拿过全国设计大赛第三,她拿着这个风格去到别人的工作室,一定会被要求顺应主流,她会被毁掉的。
他慢慢地抬起脸,那张布满皱纹的老人脸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意气风发了,在病痛的打压和时光的冲刷下变得暗淡。
沈清然看着老师那双沧桑浑浊的眼,难过从心上涌到眼底,老师以前身子硬朗,眼里充斥着坚定的光。
许长青让沈清然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原来梦想不只少年有,它可以包容所有怀揣远方的人,横跨年龄的时间纬度,承载所有的意气风发到达彼岸。
“你别和我保证,你做出来给我看。”
许长青平复了下心情,沙哑地盯着沈清然说。
沈清然一怔,猛地直视许长青,“老师!”
她听懂了许长青的意思,老师这是愿意原谅她?
她的大眼睛一下子变的明亮了脸色就像春天的晴空那么明朗。浓烈的喜意在她的眼底炸开了花,卷翘的睫毛扑棱扑棱地乱飞舞,小嘴不可思议地微张着。
眼底的热意滚动,她眼尾绯红地看着许长青,郑重地开口:“好!”
“你发的邮件我看了,这几年你应该没有完全封笔吧,看得出来笔锋虽有生涩,却也不至于完全阻塞。”
沈清然知道以许长青的眼力,她的一切问题在许长青眼里都不算秘密,明明白白地瘫在许长青面前。
“嗯,容氏的设计不少出自我手。”
许长青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容氏集团的风波他也是有听过的,看向小弟子的眼中有了许些担忧,只不过他向来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虽未完全停笔,但你的灵感不如以前灵敏了,这就是你现在的问题。”
沈清然自知许长青说的是事实,实际上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抓到了点苗头,这几天画稿纸的时候思路经常阻塞没有十几岁那时候的顺畅。
又或者说是一下子涌去太多想法,她一下子接收不进,各种想法在脑子里面打架,分不出胜负,于是她这里采用一点,那里摘取一点,画出来的稿纸连她自己看了都不满意。
许长青拿了几本书让她回去好好研究,下周再过来找他,他给她安排专程的训练课程。
沈清然辞别了老师离开教室,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她突然前所未有地安心,那颗居无定所的心灵落入凡尘,找到了安身之地。
原来她没有一刻曾停止热爱。
生活在渐渐变好,她很快就可以重拾梦想了,妈妈的容氏也会好起来的,还有她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唇角稍稍上扬了下,也许不久后,她还能有个家。
和许长青的心结解开后,沈清然一路上都笑意不减,即使唇角没有上扬,也能从那双秋瞳里获知一二。
心情颇好的她想着这几天都在顾少珩那里白吃白住,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他们现在应该也算不得夫妻了,总不能白花人家的钱。
沈清然和保镖交代了几句,车子一路开到附近的商场。
顾少珩经常穿的牌子沈清然是知道的,毕竟也一同住了三年,见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