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羽书自阿笙失踪只停留了片刻，短短的时间内便下定决心原路返回。
是夜，贺羽书在一处破城隍面里生了堆火，暂且歇息一夜，避一避寒风。他赶路赶得急，精神和肉体得双重压迫下，贺羽书早就筋疲力尽。
两人身上没什么积蓄，即使是在这样的深秋也穿着单衣，先前去茶楼也是为了避一避寒风，喝的也只是一文钱一碗的粗茶，用来暖暖身子，更别说还赔了店家两文钱的茶碗。
坐在火堆旁，麻木地啃着冷硬的馕饼，渐渐陷入自已的思绪中。
他与阿笙自少时相识，阿笙小他一岁。家中是世交，所以二人顺理成章也比旁人亲密，在一起相处的日子总是快活的，幼时爬树摘果，少年时打马街头，哪样不是肆意潇洒。
可就在两年前，家中突发变故，两家都没能逃过厄运。
在混乱中，他只来得及带着离他最近的阿笙一起逃走。
那夜的月亮很圆很圆，照在地上，空明澄澈，那夜的哭声好大好大，在梦里他总是又回到那一夜，无力和绝望将他紧紧裹住，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后来，二人颠沛流离。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公子也要学着弯腰低头，染上一身市井铜臭味。尽管如此，活着已经快耗尽他们所有的力气，剩下一点也用在了寻找失散家人上。
好不容易有一技之长被招致富贵人家，以为从此不用为生计发愁，到头来竟然是又入虎穴。
谋划近半年，终于有机会逃出来，可他们势单力薄，又带走了那些人最想要的东西，如今的局面是最不想面对的，却又在意料之中。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贺羽书一瞬间警惕起来，做出防御态。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都长得俏，穿着也非富即贵，只是周身风尘仆仆，看起来有些狼狈，身后连一个仆人都没带，看起来倒像是落了难。
正是乔装打扮过后的沈清越与姜羽瑶二人。
对面二人见着贺羽书，那锦衣公子歉意立马道：“不知兄台先至，是我兄妹二人冒昧了，只是天色已晚，又是荒郊野岭，能否容许我们暂歇一夜。”
这话说得漂亮，姿态又放得低，荒郊野外的破庙哪里来的主人，况且夜深天寒，若将人赶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于情于理贺羽书都不会赶他们走。况且他也不是那种人性泯灭，穷凶极恶之徒。
贺羽书只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二人十分识趣，径直去了破庙的另一侧。
真如看起来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既不会生火也不会找个东西垫一垫地板。
一直跟在锦衣公子身后的女子双手环着膝头，低低开口：“哥哥......”姜羽瑶停顿了一下，这个称呼实在是不太适应。
“嗯？”沈清越挑眉，虽然面上仍然肃然，但眼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只二人之间看得见。
沈清越安慰道：“阿瑶莫怕，哥哥一定带你平安回家。”说着还伸手摸了下姜羽瑶的头发以示安抚。
姜羽瑶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沈清越很快就将手收回。
那边的贺羽书听见二人的说话，不甚清晰但这些言语又实在熟悉，他常对阿笙说别怕，会平安的。
“不知小哥怎么称呼？小哥打算往哪里去？”沈清越将外袍脱下来披在姜羽瑶身上，自已着单衣一边状似无意问贺羽书。
贺羽书回神，看着兄妹二人，到底少了两分防备，“我姓贺，去晏城。”
沈清越面露惊喜，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他道：“贺兄竟也是去晏城吗！我兄妹二人也要去晏城探亲。贺兄可否与我们一道，路上也互相有个照应。”
贺羽书不喜欢跟不是阿笙的人同行，当即拒绝，“不了，我不喜与人同行，兄台还是另寻高明吧。”
沈清越面上失落，但也没有强求，只道：“既然贺兄喜欢独行，那我二人也不强人所难。”
听见晏城二字，姜羽瑶似乎想到了什么，适时开口道：“哥哥，你说王表哥还记得我吗？这次前去会显得冒昧吗？”神情像极了满怀愁思的少女。
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有了一处遮风避雨之处，竟然开始担忧对方是否记得自已。任凭谁来也会觉得这是一位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怀春少女。
姜羽瑶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毕竟，人对情情爱爱的事总会宽容两分，怀疑就少两分。
“当然记得了，小时候我们阿瑶还说要让王表哥一直住在我们家陪你玩儿呢，此次前去我们可以多呆一阵。”
贺羽书听见王家，原本漠不关心的眸子闪过一丝狠戾，他开口问道：“二位说的王家可是城南的王家？”
姜羽瑶下意识看向沈清越，晏城有两个王家吗？那这回只能蒙一个？
“嗯？”沈清越笑着回道：“是城北的王家，姑妈快要生了，我二人本是去探亲，哪知半路遭遇劫匪，与家丁走散了，身上的盘缠也花的差不多了，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狼狈。贺兄见笑了。”
城北王家。
贺羽书险些克制不住自已。
语气中的冷意几乎克制不住，贺羽书缓缓开口：“我原本也是去城北王家的，方才不知二位竟与王家时表亲。在下略懂一些拳脚功夫，若二位不嫌弃，在下愿与二位同行。”
姜羽瑶微微勾唇，对了。
沈清越像没察觉出来似的，听见贺羽书愿意一路同行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怎会嫌弃，我二人高兴还来不及，那有劳贺兄了!”活脱脱一副天真无邪得做派。
姜羽瑶也配合着沈清越，眉眼弯弯，唇角浮现出笑意。"太好了哥哥！"
贺羽书现在无法共情这样的情绪，冷脸坐在火堆旁，置身事外。
贺羽书：“方才忘了问了，二位怎么称呼？”
沈清越歉意道：“是在下的疏忽，在下姓沈，名是清越二字，家妹单名一个瑶字。”
“沈兄，你与令妹过来烤火吧，夜深露重，何况又是深秋，免得受了风寒。”
“多谢贺兄，若没遇到贺兄这样的侠士，我二人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