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陈鹿可跟着石莉上楼,到了房间门口,先是轻轻敲了两下门,“啪哒”一声,从里面反锁的门开了。陈芝立半开了门,侧身让母女二人进来。
里面也没开灯,窗帘也只打开了一条缝。夫妻二人坐在床边,她就坐在梳化桌前。
陈芝立上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除了石莉和女儿陈鹿可,谁也没见。石莉帮他瞒得好好的,就连住在一楼的公婆也没发现。人们只当他出去打工了没回来过。
“爸。”
陈鹿可淡淡叫了一声。
“回家这么晚呀,放学去逛了吗?”
“逛了会儿。等车。”
“有手机了,爸爸给你打电话怎么都不接?在学校钱够不够用?零花钱够不够?明年暑假要不要到我那里玩?”
“学校不能用手机。够用,妈妈会给。再说吧。”
叹气,“越大越不爱说话了,你妈说你在家都不笑。”
陈鹿可低头不语,她的妈妈好像是为了“讨好”她的丈夫,因而将女儿的“劣迹”当做话题,同时又希望丈夫能多多“管教”一下女儿,免得女儿越来越孤僻。
陈鹿可明白,她在妈妈心里的次序,依然是第二位。
“爸,你这次回来多久。会在家过年吗?”
陈鹿可现在是妈妈的牵线木偶,所问的问题都是石莉想问又不敢问的。
“在下边做了点小生意,过年钱好赚,过几天就下去准备了。”
“生意忙的话叫妈妈帮你呀。”
“你妈不得在家陪你呀?”
“可我住校,在家还有爷爷奶奶,哪里要人照顾呢?”
陈芝立温柔地看向妻子,“莉,你说呢,你要陪我还是陪她?”
“当然是陪女儿了。”她知道丈夫的心思,就怕他生气不回来,好容易等他回来了,她怎会不顺他的意思说?
“那你给我涨零花钱。”陈鹿可趁机提出补偿性的交易。
“一个月五百还不够啊?我可听说你那个小学同学一个月才三百,人家就够花的了。”
“人家是人家,我家是我家。你要是下个月就给我打三百块钱,我省吃俭用也能一个月用三百。”
“哈哈,”陈芝立拉起石莉的手,“你女儿怎么说话这么伶牙俐齿,是不是你教的?”
石莉身子一僵,“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爱说什么就不说什么,我哪里教得了她什么?我要是说她那样的话,你早不理我了。我看,鹿果是让你宠的。”
“爸,你在下面做什么生意?”
“这个……说来话长,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在家听听话话,别和你妈顶嘴。”
“那你做生意也赚到钱了吧?你不给妈妈吗?妈妈每天都做得很晚才回来,很辛苦呢。”
“这个嘛,说来话长,做生意有赔有赚的,刚赚了一笔又赔出去了。零花钱给你涨一百行了吧?”
陈芝立在掩饰什么,妻子女儿又怎么不知道呢?只是不戳破罢了。他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百元钞,“想吃什么就买吧。”
石莉适时添上一句,“再拿两张吧,鹿可今年都没有买衣服呢,穿的都是去年的。”
陈鹿可刚从学校回来,身上穿的就是一身校服,里面一件妈妈织的旧毛衣,好看是好看的,保暖性不好,还扎人。
陈芝立便再拿了三张给她。陈鹿可看他钱包厚厚的,就说,“我还想买双鞋,”一共收了六张,“我下去帮奶奶烧火,你们聊吧。”
*
电视上播放起了新闻联播,爷爷每天是必看的。电视就放在餐桌前,边吃饭边看电视。
家里养着两头猪,十几只鸡,池塘里的鱼,都是给过年节准备的。平日里的一日三餐,菜园里种了什么就吃什么,每天早上有人开着摩托车来买猪肉,偶尔也买一点炒炒菜。
陈鹿可不吃猪肉,而且还很讨厌猪肉的味道,所以每次回家桌上都是青菜和鸡蛋。
鸡蛋她也吃腻了,觉得腥气。但是青春期总得补补什么。
菜炒好了,灶里还有余温,这时候奶奶就会舀半勺水倒进去烫热了,拿去拌鸡食。
奶奶去喂鸡,鹿可摆桌,趁着爷爷专注看新闻的时候,悄悄地装了一盘饭菜,“特意”上楼叫妈妈下来吃饭。
饭后她洗碗,石莉还是上楼去。
陈鹿可陪爷爷奶奶在楼下客厅坐了会儿,八九点,老人已经要睡了,她也就上楼去洗澡。
一切和往常平时一样。
洗完回房间,在爸妈房门口驻足听了会儿,他们在谈着什么,像小时候听到的一样,只是断断续续的,声音更小。好像争吵过,陈芝立在哄骗着石莉。
*
非礼勿听。她蹑手蹑脚走回房间,从里面反锁。
洗了头发,倒躺床边,一手轻轻的抖头发,一手拿着手机。
手机很小,比掌心高一点点,屏幕就更小了,是按键的,一只手就能打字了。
一个陌生的网友发来好友申请,备注八泉。陈鹿可通过了,并不好奇他是谁。她清楚,这人不是她希望的那个人,所以无所谓是谁。
管他是谁。
有个人和她聊聊没什么意义的对话,那人说一句,她回一句,再问一句,有来有往,竟也聊了半个小时。
头发干了,她用吹风机再吹两分钟。关灯。
“我要睡了,晚安。”
关机。
*
睡到凌晨,陈鹿可感觉房门被打开了,天气冷,她缩在被子里,知道那个人轻轻走到她床头,仿佛知道她醒了,轻声说道,“窗户也不开,空气不流通不觉得闷吗?”
说完就掰开窗户卡扣,往一边拉开。窗槽里有细沙,立马发出刺耳的响声,嘎啦——
窗户就在床头边,陈鹿可仍然装睡,头缩在被子里,意料之中一阵风就刮了进来,盘绕于头顶。
陈芝立又走到床尾,捞起掉下去的半截被子,又轻声说,“我走了。”
将装睡进行到底吧。
门关上了。
陈鹿可伸出手去够手机,开了机,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四分。
回了家却不见父母,半夜凌晨里离开,两者不是一样不正常吗?
知道原因和答案的事,不必想太多。
合上眼,抱紧暖和不了的身体,好好睡一觉吧。昨晚不过是见了一年多不见的爸爸而已。
希望下一次,不必再等一年。
*
第二天起床,石莉已经去纺织厂了,爷爷出去了,奶奶和两位叔婆在前院闲聊。
陈鹿可起来吃了两碗粥,就到后院里坐。
登录了QQ,想看看铃铛在不在线,她不在。昨晚那位网友在她说了晚安后,还发过来一句晚安,和一个害羞的表情。
今天他还在线,想了想,鹿可删掉了好友。然后退出去,手机静音,放在后阳台上。
躺在摇椅上继续看《飘》。
思嘉丽第一次嫁人是意气用事,第二次嫁的人也非她所爱,但她应该不会后悔吧?
要知道结果,还得看下去。
到晚上,鹿可去石莉房间,石莉正在织一件毛衣,是灰色的。
“你爸说外面的不暖和,又不合身,我就给他织一件。”
入针、绕线,手法快而熟练。石莉不好意思地笑笑,“织完你爸这件,也给你织一件。”
耳濡目染,陈鹿可对一些基本的针法都会。织毛衣她不会,织围巾倒是可以。
她提出要求,“我也要这种毛线。”
“这种有点贵呀,好吧,你想要什么颜色?”
“白色。”她想起了那个喜欢穿白色的男生,“带一点点灰色那种。”
抬头,一轮明月悬挂在对面池塘的瓦盖上,“就是月亮那样的颜色。”
石莉抬眼看了下,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不知道有没有那种颜色,卖毛线的店少了,都没人自已织了。”
只要心情好,妈妈会尽量满足她的。
小说内容太吸引人了,陈鹿可看《飘》看到半夜,最后熬不住了,灯也忘了关,把书一合上就睡着了,第二天,妈妈一出门,爷爷就上来叫她起床。
“我半夜起来看见你房里还没关灯,现在一看原来是开了整晚,电费都不知道浪费了多少!”
想起小时候上厕所只能用两格厕纸的事,陈鹿可默默听训,不敢反驳。
吃了早饭,去菜园浇了菜,松了土,再摘了些油麦菜。
到溪边洗,洗着洗着,她放在裤子后面口袋的手机掉进了水里,陈鹿可没能及时发现,手机一头连着耳机,她听着歌呢。洗好了菜站起身,两只耳朵被手机的重力向下扯,耳朵有些疼,等看到在溪底静静躺着的手机,心也有些疼了。
音乐还在放着。赶紧捞起来,放到外套上擦拭,拆开后盖,里面也进了水,拿出电池。
回去用吹风机吹干,试着开机,开机正常。通讯录正常,信息正常,设置正常,但是QQ用不了了,音乐也不行了。
试试通话是不是正常的。打去给何羽翔。
“干嘛?”
“你在干嘛?”
“管你屁事哦。”
“我奶奶——你外婆,问你要不要吃番薯,你这个番薯。”
“你要能保证交到我手里的是热的,我就要啊。”
“……有病吧?”
“温的也行。”
“(大声地)奶奶,他说他要!(正常声音)四点钟吧我出去,你来找我……喂?”
打去找铃铛,铃铛说她可以早点出去。
番薯用初中时用的饭盒装好,这样应该能保一些温吧,这是家里唯一的饭盒了。
*
和铃铛约好了时间的,她们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村子又分十个小组,两人的家隔得挺远的。
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公交车来了,开了两分钟,路边有人招手,车停下来拉上招手的乘客。
“手机进水了,不,是掉水里泡了。”哭兮兮的表情。
“还能打电话,问题应该不大。我手机也进过水,晾干了就没事了。”
“什么时候啊?”
“上个月?”
“拿去手机店看看,QQ用不了的话,和你发短信一条要一毛线呢。”
“嗯,必须得修好,不然我回短信也要一毛钱一条呢。”
今天要办的事还真不少,首先就要先把不烫手了的番薯拿去给何羽翔,他说他在网吧,走不开。
手机店在前面,网吧在后面,鹿可便要铃铛帮忙送过去,她自已去修手机。
检修人员说没什么问题,进了水,内储卡进了病毒而已,消消毒就好了。
在他修理期间,鹿可就在店里的沙发上坐着,继续看《飘》。
思嘉莉与白瑞德结婚了,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白瑞德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却好像没那么爱思嘉莉了?
修了半小时修好了,原来下载的歌曲没有了,要重新下载。她当然不记得有什么歌,就按着喜欢歌手搜索,内储有限,只能挑选最喜欢的那些曲目了,新上的歌听得不多还没喜欢上,就先不管了吧。
弄完到对面银行,将六百块钱存进去。
与铃铛分开一个小时了。铃铛说她在网吧等她。
网吧,陈鹿可去的不多,网吧都开在镇上,要上街才能上,去了要么聊QQ,要么玩游戏,她不会玩游戏,又不网恋,去网吧多数是陪铃铛,挂着QQ号,听音乐。有人给她发消息她就回,没有就看人家空间。
何燚蒲的号码,就是在某一个同学空间里看到的。那会儿的网友都比较“开放”,空间的日志啊相册啊,都随便分享,后来才慢慢有了保护“隐私”的做法,一些公开的转为仅限好友,回答问题可见。
她直觉那个头像是他,于是隐身拜访,确定就是他。
她没有发送好友申请,只是退出去了,又进去。
上高中有了手机,手机只能聊天,不能进入空间,一个月流量5M都用不完。后来手机升级,功能变多,一个月也就控制在30M之内。
*
进了网吧,一股“香”味冲入鼻腔。
铃铛也开了一台机,在何羽翔旁边。陈鹿可走过去,站在铃铛旁边。
番薯居然吃完了,剥下来的皮就随意丢在桌面上,陈鹿可看不过眼,先收回她的饭盒,背包里有还有塑料袋,就用背包里的装饭盒,再用装过的被何羽翔丢在地上的袋子,把那些番薯皮一一地扫进去。还觉得不够,想用纸巾擦干净桌面。
她又忘了带。
问铃铛,“有没有纸巾?”“用完了。”
问何羽翔,“喂,有没有纸巾啊?”“没有那玩意,有鼻涕就用袖子擦就行了。”
表兄眼也没抬,专心注目着电脑屏幕上的枪啊树啊什么的。这些东西有那么大魔力吗?
“我有。”
踮起脚越过两台电脑,原来是对面的人说的。
“……这里。”
一只手伸出来晃了几下,白皙修长,看上去力气也不小。
“啊、谢谢。”
接过来,将桌上番薯皮曾经住过一小段时间的地方擦得干干净净,终于没那么别扭了。
用了人家两张纸巾,陈鹿可从刚才接纸巾的地方,将纸巾递回去,“这个、还给你,那个?”
见没反应,绕个弯过去,他也在打游戏呢。
“叶笛暄,还给你。叶笛暄?”
叫了两声,叶笛暄终于有空搭理她一秒钟,“放桌上就可以了。”
陈鹿可回到铃铛身旁,铃铛已经打完了,正在和一个网友聊天。
看了一会儿对话,陈鹿可问,“他是谁啊?”
“打游戏认识的。”
“还有多久?”
“十分钟。”
有点儿无聊,陈鹿可勾起一缕头发,检查有没有开叉的发尾。
“头发养得很好呢。”
是他平和温柔的声音,陈鹿可听得出来,低着头脸就红了,耳朵也红了,她不敢抬头。
忽然有人一把揪住她的马尾,扭头一看是何羽翔!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但是,她接受不了啊。他刚才还在打游戏,十个手指通通都有接触那个公用的键盘,而且他还吃了番薯来着,她不相信他会去洗手!
“你的手脏死了!”
手一松,“啊,我忘了你有轻微的洁癖。”
感觉头皮都发着麻,身后又还站着他,忍住了,“林玲我们快走吧。”
她想回宿舍再洗一遍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