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亭舟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吓醒了,还好,被褥枕头都没有湿,那湿的是什么?果不其然,不知道是谁把孩子放在了床上,刚才被他弹出去的万宝儿此刻正用屁股对着他,身上的棉裤湿透了。虽说屋子里不算冷,但周亭舟还是担心孩子着凉,立马脱下了湿裤子,将万宝儿按进了被窝,又急忙唤丫头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小万宝儿嘻嘻地笑着,不安分地想要爬出来却被按着动不了,扑腾着双手,“爹爹,爹爹”地叫嚷着。周亭舟俯下身去,抱住他,也钳住他不要乱动。许欢欢被闹醒了,看了一眼儿子,侧过身去伸手搂住周亭舟脖子,“我也要抱抱。”
小万宝儿自然不是被随随便便丢在他俩床上的,外头奶娘随时在看顾着呢。此举是许夫人听闻他夫妇四人昨夜里玩儿了半宿的牌,告诫告诫他们的,待他们收拾好后,还得去椿萱堂听训话呢。许老爷虽免了年节下的晨昏定省,也不是让他们纵情玩乐的,凡是大户之家,若要长久下去,这种耽于享受的苗头就得掐,发狠地掐。这不,桐花院这边可是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不像万宝可以乱爬,可以咿咿呀呀地叫唤,被他爹推打了数次都不会哭,福宝可是个刚学会翻身不久,都还坐不稳,一撒手就只知道哭的奶娃娃。
一时间,桐花院和春蜓院的人就都醒了过来。
年节一过,许家便开始准备孩子的周岁酒席,等两个孩子的周岁宴轮着忙完后,已是盛夏时节了。
周家院子后头原本就种了好些桃树、李树和梨树,当年成亲的时候又补栽了些。春天的时候,这些花儿开得可好看了,落红成阵,落白如雪,倒弥补了这边冬日不见雪的遗憾。如今正挂满了果子,等到了夏末初秋的时候,就是收获的好时节,那个时候果子香甜,入口生津,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些绿莹莹的果子吊在枝头,也只能眼馋,真忍不住尝尝的话,就是涩口的很。
正暑热的天气,街上几乎都没人,树叶晒得泛白,哪怕有生人路过,大黄狗也懒怠叫唤。在房里读书写字的周亭舟,被后院儿的蝉鸣声吵得看不进去书了,一时间是思绪如麻。“我都被吵得头疼,她母子二人定是午睡也睡不安稳的。”他如是想着,立马拎着竹竿,跑到后头去赶知了去了。
许欢欢和赵小善就在屋子里坐着。两个小不点儿,在竹簟上玩闹,万宝儿在前头,绕着围栏噔噔噔的跑着,福果儿撑着光滑的栏杆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两步,又一屁股跌坐了下去,也不哭闹,就爬着追在哥哥后头,似乎是不知疲倦的。她姑嫂二人一面看着孩子,一面就那样懒懒的闲谈着。
往日赵小善是不太常到这边院子来的,更多的时候是去自家镖局转上两圈,看看生意怎样,顺便练习练习棍法,再向师兄弟们讨教一番。可是自从有了孩子以后,被她父亲说了两回,便不太常往镖局那边去了。家里自有许夫人和明叔打理,自已也插手不了太多,许家的生意再忙不过来,爹爹和夫君更多的也是和许夫人商量,赵小善也乐得清静,不过福果儿一个人玩儿也是无聊,索性带着到周家来烦许欢欢,两个人搭个伴儿。
周家这处院子不大,也就和许欢欢在家时住的春蜓居差不了多少,不过清幽就比不上春蜓居了。这边临街,遇上集市的时候会吵,从大门进来,是一具石屏,上头撰着文章,绕过来又是一个大石缸子,缸里头种了两节藕,上头藕叶藕花开得正好,站在日头底下仔细看,水里阴凉处还停了两尾鱼。庭院中间,摆着一张石桌子,此刻应是被太阳晒得滚烫,不敢坐下去的;院子里还种着些花草,稍微名贵些的品种都搬到阴凉处去了,剩下的都是蔫耷耷的。“下午的时候,得让人好好浇透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突然听到外头有车马声,不一会儿从石屏后面蹿出个人来。那人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进门直奔了过来,未及坐下就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壶茶水下肚。待喝得心满意足后,向着在竹簟上看呆了的两个小家伙摊开了手:“福果儿,万宝儿,来舅舅这边。”两个小家伙在一起玩儿得开心,并不理会旁人的。
“哥哥怎么现在才回来。”赵小善先是拿起桌上倒扣的茶杯,似乎是不满意,拣了个碗,重新满了茶,递到他哥哥面前。
“北边押了一队贵重货,在那边遇到了几拨山匪,货物被抢走了大半,还死伤了些兄弟,我回来拿些文契银钱,待会儿还得赶到北边去呢。眼下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老爹让我找你回去商议商议。”赵小善听他着急,便让许欢欢晚点天气凉快了的时候送福果儿回去,立刻就和赵小信往外头赶。
“怎的今日没见着周贤弟呢?”赵小信突然转过头来这样一问。
许欢欢指了指院子后面,“在后头赶知了呢!”
赵小信哼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个大闲人呐!”
周亭舟在后面听着这些话,外头世道的无序,赵小信的嘲讽,都没有乱了他此刻拍打的节奏。夫妇二人还是像平常一样,许欢欢哄着两个孩子午睡,再去厨房洗上些瓜果,给书房里的周亭舟送去,或许是天气太热,他今日午饭没怎么用。福果儿醒了哭着要找娘亲,许欢欢抱着安抚好一阵子,又教着福果儿让他喊姑姑,倒是万宝儿喊得最大声。
傍晚时候才让人把福果儿送回许家去,入了夜万宝儿也被奶娘带下去哄着了。周亭舟夫妇二人冲了个凉,去一身汗腻,可就在竹簟上一动不动的躺着,蒲扇、绢扇、纸扇都扇了个遍,夏天的夜里还是闷得人发慌。许欢欢干脆让小厮将凉板床搬到院子中间去架好,凉板床是用金丝楠竹做的,篾成条的楠竹条嵌进整根楠竹里去,四面合拢,既结实又光滑。此刻再用井水泼洗干净晾在院子里,一会儿便可以躺上去了,冰凉舒爽,最是纳凉的好法子。她二人就那样横躺在凉板床上,丫头春分守在旁边的躺椅上,月亮透亮,星星在遥远的天边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