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柳营听她如此问,便知道是刚才自已所提进京赶考的话被她听了去,故挺身站了出来,“这位师父所说之人应当是我。不过,这位周公子同在下一样,也是举子,至于您面前之人,正是这位周公子的夫人,都是要一道入京的。这位师父若是有事,同我们讲都是可以的。”
那比丘尼颔首向柳营谢过,定眼看了他三人一阵,终朝着许欢欢开了口:“京中路遥,这位夫人,不知能否替贫尼送一封信给故人?”
“信?送信自有信使可差遣,我等北上漫漫,怕是会误了师父的事儿。此地离扬州府不远,我在城中找个差役,快马替你送去如何?”许欢欢是有在认真替她筹谋,或许在她这山里待得久了,不知道城中有专门给人送信的差使。
“实不相瞒,贫尼于此山中修行,并不知故人如今身在何处,只是听说他当年北上,往京城方向去了。哪怕是托付了不少人入京寻他,大散钱财,终究没有寻到,或许是神佛怪罪于我,教我悔过。”那人说到此处,闭眼念了句佛号,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怅惘。
“那师父又是为何寻他?”许欢欢已然动了心思要帮她,只是作定之前须得问清楚才是。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情重孽深,这是我欠他们的。”那比丘尼背过身去,许欢欢看不见她的神情。
“他们?”许欢欢愈发疑惑。
“这树唤作无忧,”那女子仰头站在树下,“五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在这树下念经,一为亡魂引渡,二为脱我困顿,三为求人原谅。只是神树无忧,多年来也未解我忧。”她深吸一口气,低眉长叹,慢慢转过身来,“今日平白无故遇到你们,想来这次夙愿可了。”
“原先为何寻他不到?”许欢欢听得似懂非懂,只是找话来问。
“贫尼与那位故人,只有数面之缘,所以只记得他一柄漆黑长剑,是个剑客,别人都叫他四顾吴,除这些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至于他籍贯何处,姓甚名谁,怕是只有找到他本人才能够知晓的。”那长袍尼姑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说了句抱歉,可除了这些不经意间遇到的人以外,暂时也找不到其他人可托付了。
“可是北上路多,京城之大,我们如何寻得到他?”许欢欢其实并不担心找人的事儿,有钱,就会有消息,实在行不通,大不了找赵家叔叔帮忙就是。只是话赶到这里了,顺势说了出来。
”贫尼修行十数年,也只这一事未了,青灯黄卷的,了与不了,终归是了。”
最后这句话许欢欢实在是没听懂,但前因后果,这位比丘尼还是说得挺清楚的。事儿也很简单,就是找个人,送个信,写信的人也不需要回信,后续还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便答应下来了。周亭舟呢,从来不会干涉许欢欢的决定,在他看来,许欢欢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能办的事儿,不能办的事儿,她心里清楚着。
“说了这半日,我还未请教师父名号。”许欢欢突然想起什么来,收信的人不知道是谁也就罢了,要送信的人就在眼前,总归该留个名字的。
那比丘尼从怀中小心掏出一封信来,那空白信封平整而泛黄,一看就是妥善保存了好些年头的物件,“贫尼俗家姓王。”
众人早耽搁了些时间,如今见许欢欢已经说好应下了,匆匆便要告辞。“她并未告知法号,想来是要俗家事俗世了。”许欢欢心里想着,大家也等不及再由她继续追问下去,催着下山了。“王姑娘,后会有期。”许欢欢虽觉得这样称呼一个比丘尼有些不合礼法,到底还是如此说了。那比丘尼先是一愣,再是会心一笑,也向他们挥手作别。
其实现在这个时辰也是早得很的,等到许欢欢他们赶上船的时候,大部分客人都还没有起床呢。莫红鱼早就让人提前准备好热水,回来后各人就各自沐浴去了。
洗完澡出来晒太阳,许欢欢迎面便碰上了陈中陈大夫,老人家嘛,觉总是少的。“各位公子小姐刚才哪里去了?我找了一圈儿都不见个人。”许欢欢不知他有什么事,只说去渡口散了散心,没走多远。“马上到扬州府了,到时我得去城里备足药,也好替夫人路上换的。想着问问各位是否有什么需要特别添上的,我好顺路买回来。”许欢欢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药也是才新换上的,并没有别的需要准备。倒是柳营听见声音后跑了过来,他又换了一身洁白的衣裳。“大冬天的,难为小酒姑娘为他洗衣了。”许欢欢在心里替小酒觉得麻烦。
经此爬山一事,柳营心境开阔不少,周亭舟万般皆好,许欢欢也并非一无是处,两个人感情好得很,他的种种可惜实在是很没必要。“早就听说周夫人受伤了,一直忘记问了,之前在荆州城的时候,可是找的荣意堂的古易大夫看诊?那可是荆州城内最好的大夫了。”
“公子糊涂了。古大夫那儿的规矩可不少。”小酒提醒他,许欢欢也算官眷的。大家也相处了这些时日,对周家夫妇的情况也了解了不少,比如周亭舟在京城里有个当官儿的爹。
“古易那家伙好笑得很,见了生人便会脚杆打颤,巴不得你同他讲得越少越好。他的规矩虽然立在那儿,其实糊弄两句也能过去,不必当真的,他也就是自已图个心安。”柳营似乎对古易很是了解。
周亭舟在甲板上带着万宝儿玩儿,也搭着耳朵顺道听见了,不过他原本就是正直之人,行不来撒谎欺瞒之事,倒不觉得之前自已所行有亏,除了对许欢欢有愧。
“陈大夫,我一直有一事未明,只是当时未好深究,你与古大夫忘年之交,想来是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我记得荣意堂有条规矩,官家之人不救。”是许欢欢在问,周亭舟突然有些心慌意乱,脑子里瞬间涌出了上百种理由来,他也不明白自已为什么会怕她知道,或许是担心她会耿介于心吧。“可那柳知府的夫人,身份在那儿明明白白地摆着,荣意堂的人为什么还会过去呢?”还好,许欢欢问的是知府夫人,周亭舟松了口气,忽地又紧张了起来,许欢欢明明听见自已在古易面前自报过家门,为什么不问?还有,自已刚刚下意识里竟是要骗她吗?
“古小子待人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可我也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规矩立了起来便是不可能破的。至于荣意堂与那位柳夫人的事,我也是心中存疑的。”如此说来,陈中也是不知道原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