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欢欢一时半刻无法理解小酒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是她自求的,柳营也是准许了,自已说千道万只是费力气而已,便让小酒留在了在云楼,又在寄回云阳的信里交代了一笔,托人好生照料着。
回到船上的时候,周亭舟他们还在睡梦中,许欢欢简单收拾了一下,也蜷到被窝里去了。她身上尚有些冷气未净,怕沁到周亭舟,便刻意隔他远一点。周亭舟听到她的声音,半梦半醒中依旧伸出手来环抱住她,嘴里嘟囔着“你回来了”,就这样抱着,又睡去了。许欢欢一夜未睡,她一生所求便是万事不关心,暖意逐渐侵入她的四肢,她的肺腑,此刻在周亭舟怀里,便觉安心,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等许欢欢醒来,已过了晌午,春分将郝家备的礼拿给许欢欢瞧,茶叶、绣品、胭脂、篦梳、绸缎等,不甚贵重,却有心意。许欢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郝伯伯这是嫌了我没有女子的模样。”
说起郝许两家的渊源,郝家原是漕运出身,郝员外自小便混迹在码头,少年时,与同样行商走货的许游仲颇有些意气相投,二人便结为了兄弟。只是二人经商的理念相悖,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绝计不与官场打交道;一个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大树就在那里,不是我靠便有其他人去靠。故此渐行渐远了,后来又各自娶妻生子,后来郝家还拿到了官府贩盐的通牒,二人一度没有往来了。郝许二人重新相交后,虽不及年少时亲密,兄弟情分还是在的,再加上前些年的时候,郝员外看上了许宗晓,非得拉他做女婿,偏偏许宗晓早就喜欢上了赵小善,便把郝家给拒了。这郝员外之后竟也不生气,还认为许宗晓是个用情专一且不为外物所动之人,将来可成大器。
只是近年来郝小姐一直未嫁,郝员外颇忧心女儿的婚事,他不是个势利人,自已常同官场的老狐狸们打交道,知道他们的弯弯绕绕,故很不愿意把女儿当做筹码嫁进去;再者扬州城遍地才子,找一个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人,自已稍加扶持,那也是能成气候的,可他也舍不得拿宝贝女儿去赌。挑来挑去,好不容易看上个许宗晓,还是个心有所属的。
不过,缘分这种东西天定,不经意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就结下了。许欢欢收好礼,惦记起小酒的事儿来,出门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柳营人。周亭舟抱着万宝儿,正教他认东西呢,那是大树,那是江水,那是石头,那是铃铛,那是蜻蜓,那是娘亲,周亭舟看见许欢欢下来了,指着许欢欢给万宝儿看。万宝儿“啊唔”一声,脱了怀抱就要跑过来,跑到半路却突然停住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跑回去了,埋在周亭舟怀里不停地扭着头,那模样惹人极了。
许欢欢装作跟着万宝儿跑的样子,撵得他边跑边笑,又捡起小铃铛逗他,三人一同顽笑了一阵子,说起昨夜的事儿来。许欢欢并未瞒他,将昨夜逛了哪几座青楼,见了哪几位娘子,如何替小酒讨公道,如何买下的在云楼等等,说得一点儿不落。其实在夏至回来找柳营的那趟,周亭舟便盘问清楚了许欢欢夜里的去向。不过,此时听许欢欢提到一位郝员外,不禁想起了什么。
昨夜,他和柳营亲眼看见小寒姑娘浑身是血的跳了河,等到众人合力把她捞了起来,小寒姑娘已经没了呼吸,柳营实实在在地哭了一场,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是一个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也能牵他肝肠。官府来人很快,他二人因牵扯其中,也跟着去了趟府衙,早就入夜了,没想到府衙里竟还很忙。他二人递了路引,被分别带走问了话,官差问得很细致,他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从头到尾如实说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出来的时候,柳营已经在等他了,外面还候着个掩着鼻子、周身华贵的老妈妈,不停说着有事要忙的话;地上还躺着个醉鬼,看样子是一整夜都不会醒的。官差让那妈妈先走,又让他二人去前衙候着。他记得,前衙坐着和他们搭话的那个胖胖的男子,就是姓郝。恰好同姓,恰好凌晨都还没睡,周亭舟不觉得会是第二个人。
“我同郝伯伯昨夜也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你竟也见过了他。”天还没亮的时辰,许欢欢统称为昨夜。
“还有更神奇的,”周亭舟也觉得有些奇妙,“你没瞧见,那位老爷看柳营的样子,差点儿没把他给吃了。我在一旁看得好笑,但见两个人聊得很是投机,又不好说什么的。结果聊到后面,素昧平生的二人言语间竟说起了婚嫁之事,我是没有料到这一出的,心里惊着了,扯了柳营到一旁去,让他谨慎些。”
原来,昨儿夜里宴会结束后已经不早了,本该由差役送上府去的文帖也迟了几日未送到郝家,因着响水桥命案的事,衙门里头有人主事,郝员外便想着趁便自已去拿。
那郝员外在衙上坐着等,没一会儿功夫,便看到有两位少年郎君退了出来。那二人瞧见了他,行了个礼,便坐下候着等官差的吩咐。郝员外仔细瞧着二人,只见一人清逸脱俗,有九天之志,绝非普通女子可望其尘;一位通体莹白,清癯雅秀,却是可以试着攀一攀的,便与之聊了起来。原来他二人是因为撞见妓女投河之事,被唤来听取证词的。浅浅聊了一番,知道此人路见不平,赤忱心肠,郝员外心悦;得知他是进京赶考的举子,郝员外暗许;又知他年方十七,尚未娶亲,郝员外可谓是大喜。如此种种,甚合心意,郝员外又旁敲侧击了一番,发现他对门户之见也并不过分在意。并且他还相当机敏,听郝员外言语间提及为人父母的难处来,尤其家有女孩儿的种种忧心,此人便猜到了他的心意,当下便写了书信,留了在京中住所的地址。此事虽然八字还没有一撇,郝员外却万分开心,这不就是捡了个女婿吗?因此,许欢欢见到郝员外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春风得意。
“哈哈哈,哈哈哈……”许欢欢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关节,也觉得确实是缘分,忍不住笑了起来,“郝小姐我虽没有见过,却听哥哥夸起过,性子恬淡,不过骨子里带些刚直,是个将是非厘得极分明的女子。她同柳营,倒是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