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发丧,当晚便停灵妥当了,除了几个平日里要好的人偷偷来吊唁,院子里只有李夫人和张家婆婆而已,另外几个人,还是周亭舟花钱请来治丧的。
许欢欢看着眼前凄凉,越想越不值得。她原本以为张良梳是背夫偷人,确有可指摘的地方,可是李木匠已经死了三年了,寡妇也是人,青春年少的张良梳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她是很勇敢的,在这种被李家族人处处掣肘的境地,她没有舍弃自已的七情六欲,而是很单纯的爱上了另外一个人,并且她还敢于抛下一切,跟所爱的人远走天涯。李大的死因尚不能确认,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个相爱的人,只要能够厮守终生,哪怕如飞蛾扑火,也要至死方休。
不幸的是造化弄人,情深缘浅,一条规矩,便取了两条人命,可怕的是杀人的刀还在头上悬着,不知道哪日又会落到何人头上。许欢欢有怨,不得不发。
“人情俗欲,天性使之,岂能妄用罪罚?吾言,鳏夫亦再娶,寡妇可另嫁。”
许欢欢把字交给夏至,让他找人抄了,趁夜往全城里撒。
夏至知道此事重大,第一时间给周亭舟看了,周亭舟是拧着眉毛看完的,他嘱咐夏至小心些,使人抄信和扔信的时候别被人看到,务必不留痕迹。
天一亮,整个永定县城便开始热闹了起来。有人捡了字条,骂骂咧咧地藏将起来,好像一张字条便能引出淫邪之风似的;有人不识字,捏着字条忙向身边人问这是什么;有人被唬着了,连忙关上门出去找人商量对策;有人心中动荡,守了一辈子的本心,原也是有错了的可能。
永定县主簿武依然揣着那张传遍县城的纸条,鬼鬼祟祟地进了李家祠堂。
“衙门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一上午了,这么大个永定县,竟没有一个人看到是谁发出这样的东西来的。”武依然将纸条扔在案几上,又从怀中掏出一把来,拍得案几直响。
“武大人,这还用我说,猜也猜得到是那几个外乡人干的。”李族长拄着拐,把地也跺得直响。
“族长啊,啧~这~这也没有证据。那些人这样做,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武依然放低了声音,他是来找李家族长合计该如何应对的,不是来吵架的。
“我如何知道?”李家族长此时也在焦头烂额之中,原本想着那张氏既死在了自已家中,那便是李木匠家自已的家务事,谁知道那群人又闹了这一出,天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如今,天大的事儿也只有等着京里的消息了。
两人正摊手无奈的时候,还好京里来人了。
“李族长真是个人物,这样的小事儿也能捅出个麻烦来。”那人进来便是一顿嘲讽。李族长早猜到是免不了一通责骂的,自然是受下了。
“大人说了,这事儿是你自已惹出来的,你自已想办法解决。”那人看都没看武依然,直在正位坐下,早有人奉上茶来。
“大人说笑了,小的怎么做自然都是听大人的,之前如此,现在也是。”李族长说这话,分明是在提醒那人,之前可都是按着大人的指示在做事的。
“我家大人可只说了一句,按规矩办事儿。没让你私设公堂,私动刑罚,你如此行事,将这永定衙门置于何处啊?”那人白了李族长一眼,厉声说道,这才点头和武依然示意。这是在明着说此事儿跟上头没关系。
“大人救命!”李族长慌忙跪下,“都是我们李家思虑不周,也是运气不好,岁末年关的,天寒地冻,劳烦大人跑这一趟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李族长一挥手,自有人人沉甸甸地捧上一盘东西来。
那人盖了茶碗,冷笑了一下,“既如此,先见见那位周公子吧。”
许欢欢是跟着周亭舟进的县衙大门,堂上除了县尉宋川、县主簿武依然,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位鹤发银须,一位吊稍狐狸眼。宋川只是端坐着,武依然呢,既对着那二人谄媚,又对着周亭舟笑迎,许欢欢好一顿嫌恶。
“这位是李家族长。”武依然说到,鹤发银须的老人拄着拐杖,侧目看着二人,俨然不是慈祥之态。
“在下姓王。”另外一位没等武依然介绍,自已就说话了。“周公子好风采,果然名不虚传。”他认识周亭舟,周亭舟却全然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不知这位王大人,找在下来所为何事?”直问名头本就是大忌,周亭舟便说正事。
“听闻李家死了人,我家大人念在李家为王府鞍前马后多年的份上,特意出些奠费。命案既出在永定县辖内,自然由永定县裁定,只是听说孟大人休沐,将此事全权交与苏大人和武大人,不过天寒冻死了个有通奸之实的妇人而已,此事本不难断。偏偏苏大人武大人说此事牵扯到周公子,我便托大从中调和调和。”那人正说着,堂上进来个仆使与那人耳语,命案从他口中说来,竟像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
苏武二人面露难色,连连说着是是是,并不时转头去看周亭舟的脸色。
“冻死?”周亭舟冷哼一声,抿嘴摇摇头,转向了武依然,“大人可否再写得明白些?李家族人动用私刑,寒冬腊月,油浸活人,致使张氏胎死腹中,后又妄执火行,试图活活烧死张氏,最后张氏寒气伤肺腑,惊惧忿郁而死。”
“你胡说八道!”李族长将拐杖拄得震天响,倘有不知情的人入内来,定要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冤枉。狐狸眼瞪了李族长一眼,面上重新堆了笑,对周亭舟说到:“周公子此话,未免说得严重了些。寒刀杀人,整个永定县都知道张氏是被冻死的,公子若不信,自去街上问问,或者问问那张氏的祖母和君姑,听听她二人如何说的。”方才便看见那人的仆使入堂来,此话一出,周亭舟自然知道被捂了嘴。
狐狸眼见周亭舟不说话了,哈哈笑了几声,“我家大人说了,周公子若要施展抱负,也得先入了朝堂再说。周公子是识时务之人,待进了京,定能自有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