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遂一下握紧手,惹到唐恣茫然抬头,“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事。”楚遂掩下震惊的神色,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开口,“只是觉得你手很凉,正常人手有这么凉吗?还是你体质就是这样?”
唐恣被他问懵了,下意识收回手,“是,是啊。”
楚遂顺势坐在床边,“那等下请大夫来让他给你把脉调养一下吧?”
“啊……不用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唐恣有些慌张,怎么忘了,人是温热的呀。
唐恣心中庆幸,幸好幸好,只有楚遂发现,他也没有多想。
殊不知楚遂哪里是没有多想?他脑中早已百转千回。
唐恣并不是手凉,或者说不单单是手凉。
楚遂垂下眉眼,唐恣根本没有脉搏!
并没有觉得害怕,一股兴味反而涌上来。
妖精?鬼怪?
房间内两人,一人沉思,一人反思自已有没有暴露什么。直到敲门声传来,打断房间的沉默。
“主人,您现在要用早膳吗?”
“送进来吧。”楚遂说着目光从唐恣身上划过。
妖精之类的会吃人的食物吗?
还是像话本中那样,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下属很快送上丰富的吃食,楚遂让他们去找大夫,还对脑子转的最快的下属打了个手势,那人微微点头。
“尝一尝有没有你喜欢吃的?”楚遂招呼唐恣。
看着桌子上散发香味的食物,唐恣很是好奇。
那双原本纯粹透澈的双眼亮起来,带着好奇与试探,让唐恣仿佛从飘渺的空中落在地上。
只是想到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一桌吃食,很难不让人无奈。
楚遂夹起红豆糕,放在唐恣面前的碗中,“尝一尝,你说很好吃的红豆糕。”
唐恣确实没吃过,他只是听来山下玩的小妖精说甜甜的很好吃,虽然没有灵力,对修行没有帮助,但让妖精很开心。
学着楚遂的样子拿起筷子,一开始有点磕磕绊绊,但唐恣学的很快。
楚遂一直看着唐恣,唐恣也发现了,不过他的注意力现在全在碗中散发热气的红豆糕上。
直到夹起来送到口中,唐恣才露出开心的笑。
红豆糕的滋味很不错,但唐恣其实并不在乎口腹之欲,但是学会用筷子这件事对唐恣来说是全新的体验,这件事让他开心。
唐恣双眸带着笑与楚遂对视,对上那双眼却下意识移开视线,有些心虚。
楚遂看出唐恣不怎么会用筷子,不能说不意外,但更多的是好奇。
山中妖精是只喝露水,从来不吃人间的食物吗?所以才不会用筷子?
唐恣有心想问楚遂是不是发现什么,但是楚遂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这话自已说出来不就是暴露自已吗?
唐恣有些憋闷,却不明白这股憋闷从何而来。
楚遂看着唐恣和自已对视又移开视线,眼中笑意更浓,又被他收敛起来。
在他看来,唐恣简直像是个透明人,好懂的很。
就算真的是山野精怪又如何?
总不会比那些人更坏。
大夫很快被请来,说出的话和楚遂预想的差不多,什么没伤根本,但要好好养一养,这样才不会对以后造成什么影响。
跟了近十年的下属,总归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和大夫交代的好好的。
几名下属像是不经意的看向唐恣,又对视一眼。
‘什么情况?王爷哄骗小唐公子?’
‘王爷的事情,怎么能叫哄骗?’
‘没错,而且大夫也没说假话,主子是得好好养一养。’被楚遂暗示的下属毫不心虚,‘别说漏嘴。’
几人垂头,假装自已是个哑巴。
唯有傻大个没有参与他们的眉眼官司之中,很是担心的询问楚遂,“主子,您怎么突然受伤了?是谁伤了您?属下去给您报仇!”
听了大夫的话本就心虚的唐恣更加心虚,虽然是楚遂拦他在先,但毕竟是他先出手的,而且楚遂还收手了。
虽然他也收手了,但没收住……
此刻唐恣早忘记昨晚自已还在纠结是不是楚遂自已往自已手上撞这件事。
虽然年岁不小,但心思纯粹的山灵完全想不到人心中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呢。
楚遂和唐恣对视一眼,对方迅速移开视线。
楚遂眼中浮现愉悦,面上倒没什么表情,“和人比试,有输有赢不是很正常?”
傻大个闻言激动不减,但怒火消失不见,“主子武功已经很不错了,是谁还能打得过主子?属下也想和他比一比!”
楚遂无奈,这家伙……
看向一旁的沙秀,微微扬首,示意他将人带出去。
沙秀就是出去找大夫的下属,也是除了傻大个跟着楚遂时间最长的下属。
不过楚遂用他可比用傻大个顺手的多。
和聪明人沟通,只要一个眼神,对方就明白他什么意思。
沙秀微微点头,将傻大个拉出门,“走了,主子要好好休息。”
别的下属虽然比不上沙秀聪明,但也不是蠢笨之人。
最懂王爷心思的沙秀都出去了,他们自然紧跟着退出去。
房间内又只剩下唐恣和楚遂。一时间陷入沉默。
“既然大夫都说我要好好养病,小唐公子是不是要负责?”
唐恣点头,这是肯定的啊。
不过看楚遂靠坐在床上,眼中带笑的模样,唐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受伤的人会笑的这么开心?
这样想着,唐恣也就问出口,“你真的不舒服吗?我看你笑的蛮开心的。”
这试探,真的是毫不掩饰。
楚遂被可爱到,见多了说一句话拐三个弯的家伙,在见到这样天真直率的唐恣,他只觉得心中发软。
楚遂选择性遗忘曾经也有人听不到弯弯绕绕的话,他是如何嫌弃对方蠢笨的。
只能说人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他做什么都可爱,不喜欢一个人,做什么都看不顺眼。
不过这份喜欢可能连楚遂自已都没有察觉到,此刻他只觉得自已是觉得唐恣有趣而已。
“唐恣不相信我?”楚遂叹口气,话语中有些难过,“我只是……习惯了……”
“在我从小生活的那个地方,是不能把弱点流露出来的,不然那些端庄美丽高贵优雅的人,就会对你露出獠牙。”
“我也不想瞒着你,只是我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楚遂对上唐恣的双眸,“但是我绝没有骗你,如果我骗了你,就让我永失所爱,好吗?”
和那双写满真诚的双眼对视,唐恣下意识点头。
他又哪里知道,楚遂说的话向来半真半假。
在宫中不能把自已的弱点露出来是真的,可那是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人咬下一块肉!
可现在的楚遂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说到底就是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手握兵权,民心在手,有什么好怕的?
人人都争着抢着拉拢他还来不及。
就像是这次,他被人算计来为皇帝寻药,也不过是半推半就,远离纷争,坐山观虎斗罢了。
脑子蠢到算计他的人,早就被想拉拢他的人打击,以向楚遂示好。
此刻楚遂看似说出他的弱点,还诚心实意的发誓,可实际上,他又哪里有什么爱的东西?
爱情、亲情、友情,他什么也没有,也就什么都不在乎。
这世界上,和他有关联的,除了跟着他的下属,就只有讨厌却不得不陪笑拉拢他的兄弟了吧?
哦,不对,还有那个冷漠无情,一心想着长生的父亲。
楚遂心中毫无波动,眉眼却带上两分忧愁,看上去好像极力克制,“其实我也想要有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能让我不用隐藏自已,但……”
假的,他根本不需要。
楚遂此刻好像分成两半,一半在虚情假意的表露真心,一半充满兴味的看戏。
唐恣会是什么反应呢?
楚遂与唐恣对视,少年眼中都是无措,“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就只有道歉吗?”
唐恣坐在一旁,“那怎么办?”
楚遂想笑,原本的忧愁不复存在,“那你得对我负责。”
“好!”
这么爽快?楚遂挑眉,接着开口,“得陪我一直到我修养好了为止。”
唐恣乖乖点头。
如果是有良心的人此刻应当会停止提要求,毕竟这个不舒服有几分真先不说,就连这件事情也是他自已往唐恣手上撞的结果。
不过楚遂做的隐蔽,他自信唐恣应当没有发现。
“我就要回京了,你和我一起。”
唐恣有些犹豫,他不太想离开这,更不想和人纠缠在一起,等到楚遂伤好他就可以回山里了。
听说人都很坏,虽然唐恣自信自已实力很不错,但是有时候人就是有奇奇怪怪的手段。
楚遂一眼看出唐恣的犹豫,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咳嗽,“咳咳……咳咳……”
唐恣慌忙来拍,“我和你回去,你不要咳啦!”
真的咳嗽哪里是人能够控制的?
楚遂心中发笑,不过他是假的,自然就慢慢停下来,话语中甚至后退一步,“无事,若你不方便便算了,你也不是故意将我打伤,说到底也是我拦着你想要报答你将我等带出深山的恩情……”
看似后退一步,实则以退为进。
唐恣还觉得楚遂善解人意,心中愧疚感大增,小声说,“没有不愿意……”
对人来说,京城和此地很远,来回不便,但对唐恣来说并不麻烦。
楚遂的话勾起他的愧疚,他没在犹豫,“我和你回去,不麻烦的,你不用担心。”
看着唐恣乖巧好骗……不,乖巧单纯的样子,楚遂得寸进尺,“唐公子不用勉强,我不怪你。”
“不勉强,真的!”若是对方强势要求唐恣留下,唐恣理都不想理。
毕竟就算他将人打伤,但他也将人带出深山,不然楚遂一行人很有可能就此迷失,性命难保。
二者之间也算扯平,不欠因果。
但被楚遂这样一说,唐恣就心软,语气也硬不起来。
楚遂见好就收,“那你需要收拾什么东西吗?我们明日就出发。”
唐恣疑惑,“你不是来找无忧草的吗?没找到就回去吗?”
唐恣可以确定他们没有找到无忧草,因为这种草药根本就不存在。
楚遂却看着唐恣,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唐恣迷茫,“怎么了?”
“没事。”楚遂低笑,“我只是记得,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我是来找无忧草的吧?唐恣怎么知道?”
唐恣面对这个问题丝毫不慌,或则他根本没觉得这是楚遂的试探,“你知道有多少人来这里寻找无忧草吗?”
楚遂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懵。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唐恣不需要楚遂回答,“但是只要是来这里寻找草药的,就是找无忧草,但是根本没人找到过。”
“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楚遂挑眉,“你怎么知道不存在?”
“我在这里生活很久了,这只是一个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而已。”
唐恣想到很久以前,他救过的那个人,眼中有些恍惚。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虽然他告诉过自已。
唐恣只记得那时候山中的一只小妖被人所伤,看到那个人的唐恣不准备救他的,可看着那人奄奄一息的样子,唐恣犹豫了。
才化形不久的唐恣对人类还不了解,只从妖精们口中得知那是被天道眷顾又可怕的家伙,加上那小妖的悲惨遭遇,唐恣其实有些害怕。
最终他还是救下那个人,唐恣那时候想,如果他也是恩将仇报的家伙,就杀了他。
那个人醒来看到唐恣,唐恣慌忙直接在那人面前化作烟雾飘散。
他很担心会有捉妖师一类的人上山,毕竟他那时候灵力不强。
但是并没有,后来他偷偷下山,人群中流传无忧草的事,人们津津乐道说着谁家儿郎病重不愿拖累家人,却在山中看到一株草药吃下后病不治而愈,又有人说少年是被大夫误诊,得的病并不重,吃的草药刚好是对症下药。
那的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被年长的妖精揉着头,“幸好他不算坏。”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少年是想办法遮掩,虽然办法不算高明,但也确实有些作用,山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偶尔上山寻药打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