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斧头劈在木门上,发出闷重的响声。
“看我不劈死你,死婊渣,敢偷彩礼钱,反了你了!”
苏小茉躺地上,被吵醒了。
揉了揉还疼的后脑勺,睁开眼,看着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房间。
还有门外的声音也有点熟悉,骂的也太难听了。
好多年没有听到这么脏的话。
“你闪开,让我来。
贱婊渣,敢偷彩礼钱,那是给我大孙子读大学用的。”
“嘭嘭嘭!”声音比之前更重更急。
苏小茉意识还是模糊的,这个老太婆的声音又是谁?
还没摸清形势,懒得理会,反正暂时也劈不开。
这木门上横七竖八的用筷子粗的铁条缠绕着,很是奇怪,但很结实。
她记得跟三妹苏小芸去云省散心的火车上,两姐妹在座位上聊天。
苏小芸感叹日子太苦,没盼头,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
“要是能回到小时候,我一定听你话,不去广省打工,不嫁给那个懒汉,不生那么多孩子。”苏小芸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苏小茉苦笑,紧了紧揽住苏小芸的手臂。
她心疼妹妹,其实自已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苏小芸十几岁被人骗去广省打工,嫁给一个好吃懒做的当地人,一开始想办法逃走,发现怀孕后舍不得走,直到大女儿生下来,更舍不得,接着又生了三个,两儿两女,这么些年一家八口人就靠她一个人打工维持生活,不舍得休息一天。
孩子还小就盼着孩子长大,以为情况会好些。
结果孩子长大了,读书不努力,外出打工又吃不了苦,全在家,依然靠她一人给人做保姆维持家用。
两个女儿都是刚成年就要嫁人,不肯帮着多工作几年减轻家里负担,儿子嫌苦嫌累嫌工资低,频繁换工作,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她还要帮忙养孙子。
男人一辈子都在家,不肯出去打工,美其名曰“父母在,不远行”,要留在家里当孝子。
后来公婆先后去世,男人还是不肯出来打工,说按照当地习俗,儿子要守孝三年,共六年。
苏小芸再也不抱希望。
苏小茉心里也苦。
男人虽然也干活赚钱,可自私,脾气不好,还家暴。
她从未跟人说过,怕人笑话,更怕孩子们知道担心。
三个孩子很听话,可他们过得实在是辛苦。
大女儿刚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去单位报到,当天就被开除,说她离开太久,已不适应该岗位。重新找工作,投出的简历如石沉大海,好不容易两三家通知面试,却都以还要二胎为由淘汰了。
儿子跟女朋友好不容易到了谈婚论嫁阶段,却因为女方彩礼没谈妥分手了。
小女儿日子看着还不错,直到跟她生活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在家里她就连个保姆都不如,一直被男人嫌弃文化低没见识。
苏小茉恨自已没钱没权,在残酷现实中没法为孩子托举和兜底。
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为学业、为工作、为房子、为婚姻、为几两碎银,拼尽全力,依然不如意。
人家唾手可得的东西,她的孩子却努力很多年还是够不着。
终其一生的奋斗,想要过好日子,日子却还是鸡飞狗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要是能重来一次,一定要拼尽全力改变自已和下一代的命运。
苏小茉正想着出神。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火车进入隧道,随着一阵巨响,铺天盖地的惊呼声和哭叫声传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了。
醒来就刚才那一幕。
她努力试图再想起点什么,抬起手敲敲头。
脑海里一些画面浮现。
从前那个“她”是被人推进房间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床沿上,晕了过去。
然后二十一世纪的“她”在火车上出事,通过时空穿越到从前那个“她”的身上。
苏小茉再次揉了揉后脑勺,瞪大眼睛看向周围。
逼仄矮小阴暗的空间,摆放着一张木床,一个小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佛台,再无多余空间。
自制的小木窗透进的光也没能照亮里面多少。
粗黑的木床上铺着打补丁的席子,黑黢黢的房梁上挂着一盏发黄发黑的玻璃灯泡,房梁很低,经过灯泡时得低头,否则会撞上。
她从地上爬起来,木板一动就吱呀响,走起来还有点颤。
好在她上辈子走过十几年,否则还真有点怕木板断了摔下去。
转身见椅子上挂着一个碎花布包,她记得这个是给三妹做的,四妹想要,哭闹了好久,说她偏心,之后便跟她有了隔阂。
这是她们三姐妹的房间。
真的回来了?
老天爷真的给机会了?
这会不会是做梦?
大半怀疑,小半激动,苏小茉快步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摸出镜子,就着透进来的光,迫不及待想看是不是自已的样子。
镜子里的人,与她五六分相似。
苏小茉原本在十里八乡也出了名的美,但镜子里的人年轻,更美。
满脸胶原蛋白,皮肤白里透红、紧致细腻,大眼睛水灵灵,鼻子挺俏精致,额头有点高,符合现代审美。
妥妥的大美人,骨相皮相都美。
苏小茉摸着自已的脸,用力掐了一下,疼的。
她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做梦!
随着一阵强大记忆流涌入,苏小茉大概理清是怎么回事。
火车隧道失事,她们那个车厢死了十几个人,其他死了的人去哪儿了她不知道,反正她穿回到自已十七岁时,1982年。
三妹是死是活,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希望她活着,又希望她死了,也能一起回来,有些矛盾。
“妈,我听见了脚步声,她不会是想跳窗逃跑吧,我去楼下堵住!”
这声音真刺耳,毫不掩饰说话人的兴奋和邀功,比那老太婆的骂声更让人讨厌。
“死婊渣,再不开门,等老娘劈开,看不砍死……”
苏小茉打开门,下巴稍稍抬高,面无表情。
门口苏老太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那个“你”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举起斧头正准备挥动的手臂,也停在半空中。
三角眼死死盯住苏小茉,咬牙切齿。
反复眼前的人不是她外甥女,而是跟她有莫大仇恨的敌人。
苏小茉眼睛都不眨一下,淡定的直视过去。
门口的人之所以没有声音,是因为苏小茉太反常了,她居然一点都不怕,还敢开门。
以往每次被打,她都会选择逃跑,逃不掉就跪地求饶,边哭边拜边认错。
今天这是怎么了,被吓傻了?
“你把彩礼钱交出来,给你奶奶,然后到日子乖乖嫁过去,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否则……”
挤上前来的苏光翠用阴狠的眼神威胁她,咬牙切齿。
原本瘦弱病怏怏躲在苏老太身后的苏光翠,此时站在苏小茉面前却跟一只斗公鸡似的,威风凛凛,气势昂然。
她以为苏小茉一定会跟往常一样认错就范。
“否则怎样?”苏小茉冷笑一声。
“否则,否则劈死你当肥料,就当没生你这个畜生!”苏光翠嘴角明显抽了一下。
“你劈,劈死我也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