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校委会班子当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总务主任,他是老校长上任后提拔起来的学校中层干部,用他自已的话说,他都快该入土了,才混了个领导当当,算是过了把官瘾,死也值了。
因为张劲和他二儿子是同学,感觉与他很亲近,见面都是称呼大爷。
他曾经教育张劲,“做人,讲诚信,俗话说,士为知已者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领导把咱放在这个位置上,咱就要对领导负责,对得起领导的知遇之恩。”
他原来住在学校家属院最后一排,门朝东,对着大路,门前有棵法国梧桐,上面挂着铁铃,每天的上课、下课铃声,都是在这里发出。
他有三个爱好,第一是喝酒,第二是打麻将,第三是和同志们开玩笑。
两个女儿都在县城工作,大儿子在淄博,都已经结婚生子,老伴是小学的教师,退休后一直在淄博跟着儿子看孙子,老头子在家里过的逍遥自在,因为年龄大,又负责后勤工作,学校就没再安排他代课,这样他每天中午就自已炒两个菜,自斟自饮,一次半斤 ,晚上再接着喝。
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因为他们可以凑在一起打麻将。代理校长、宋云飞和伙房的赵老二都是他的麻将牌友。
没事的时候,张劲也跟着当观众,有时他能打推倒胡,有时打江苏麻将,说是查胡的,张劲看了多少次,至今也没看明白,看到他们打牌,张劲才明白什么是赌徒!
满屋子的烟,一地的烟头,通红的眼睛……这些都是以前在电视上看的镜头。
有时在牌局结束的时候,他也曾教育张劲,“张劲,十赌九诈,千万不要玩牌,我们年龄大了,玩一会就罢了,年轻人可不行……”
其实,爸爸对张劲的家教中,主要有三不准:第一,不许与不孝顺的人交往,连自已父母亲人都不孝顺的人,不能称之为人,连生身父母都没有情感,又怎么会拿真心对待朋友?第二,不许说谎,做人要实实在在,不能搞虚情假意。第三,不许赌博,赌博是恶习,会让人妻离子散,倾家荡产。
赌博,是他的底线,绝对不会碰的。
至于开玩笑,在生活中,大爷是见谁和谁啦,什么话都说,什么呱都啦,蔡老师都是叫他死老头,年轻的男老师都叫他“周大啦”,他也不生气,每天都是笑呵呵的。
脾气决定性格,他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程度超乎想象。
去年的时候,从中心小学调来了一位伙管,协助他工作,因为买菜的时候质量不好,在全体职工会上,他当着大家的面,数落伙管,“你看看你买的那个姜,还不如小孩的鸡鸡大,你就不能买个大点的?”弄得老师们哄然大笑,散会后,两个老头出门就扭在一起……
后来还是他家属出面,质问伙管,伙管没办法主动要求又回到中心小学……
后来大家议论,是伙管看上了总务主任的职位,认为老头明年就要退休,准备提前谋划,顺利接班……
张劲慢慢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蔡校长生病半年的春节后,他感觉腹部疼痛,到医院一查,是肝癌,子女们怕他有负担,就告诉他是肝瘤,先进行了初步治理疗,回家后张劲去看他,老爷子对生死很淡。
用他的话说,人的命天注定,马克思什么时候需要他,他义无反顾,现在最烦恼的事是不能喝酒。
暑假的时候,张劲要去上函授,又到他家里坐了会。
“张劲,你还年轻,要好好学习,能往上考的就往上考,不像我,土埋脖子了,不知道那天就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完蛋了,最好是别当老师,当老师穷一辈子,窝囊一辈子,没出息!”
张劲的同学是他的二儿子,他们小学五年级和初中都在一个班级,因为父母都在一个乡镇工作,所以走的比较近,关系也处得好,五年级的时候,张劲就曾多次到他家做客。
初中毕业后,儿子没有考上高中,就回家复读了一年,结果前两个志愿都没有被录取,最后一个志愿录取了,但是因为是师范学校,儿子放弃了入学,又到县里上了高中,没有考上大学,后来参加招工考试,到了商业集团上班,在商粮供吃香的年代,工作也算是不错。
也许不上师范是受了老爷子的言传身教吧,“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这是古训。
老爷子接着告诉张劲:“明天我就到医院检查,准备动手术了,你大姐夫从市里请的专家,下午我还要到照相馆照相,如果下不了手术台,那就是我的遗像了,咱们爷俩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他说的有些伤感,张劲赶忙安慰他“大爷,您放心,现在的医疗技术越来越高了 又是请了市里的专家,肯定没问题,等我函授回来再来看您……”
谁知道此次一别竟是永别,大爷,可亲可敬、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大爷最后没有走下手术台,等张劲面授回来,已经开完追悼会,骨灰送回了他的江苏老家安葬。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生命就是如此脆弱,此生注定不能再次相见,张劲默默吟着陶渊明的《挽歌词》,祝福他在新的世界没有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