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间,在陆谦逼迫之下。
呼延灼不得已,只得与彭玘索超率军驾船登上水泊。早便有伏在一旁的梁山斥候船发现,当即回报。
行过数里,便见水寨大门。船头上水兵举起号旗,冲着门上挥了挥。
随着门上卫兵传令,两侧船只上的十数个精壮汉子便是开始转动绞盘。只听吱呀呀一阵响动,两大根由数股拧成的巨绳逐渐绷直,两扇大门亦是缓缓拉开。
斥候船驶入寨门,便见水道无数。
船上队长轻车熟路,驶入打头第三条,不消片刻,便到阮小二处。
阮小二闻听此事,当即大喜,一拳砸在手心上说道:“真是天助我也,这呼延灼真不知死!”
那队长又是说道:“那呼延灼亦是谨慎,船队不散,亦是不入沟渠港汊,直奔金沙滩去了。”
“倒是也有几分自知之明,然到了水泊之上,岂能由他作主?”随后便是阔步出门,号令属下击鼓,调集船只出寨。
水泊之上,南风呼啸。
船舰之上,阮字大旗猎猎作响。阮小二站立船头,左手捉刀,右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眺望。
不过盏茶时分,便远远望见官军船队。
正如斥候所言,舰船团团相围,丝毫不散,其上士卒人人严阵以待,盾牌密如鱼鳞。但舰船种类繁杂,其上兵种也是不一,甚至大船之上还混载着马匹军械。
阮小二目力惊人,观察之后不由笑道:“将门世家,不过如此。舰船分配如此混乱,可知其不熟水战,却是竟敢贸然入水,真是不自量力。”随后便是话锋一转:“号令全军转舵,绕至官军舰队南侧!引火船打头,车船次之!斗船再次之,铁角船居后!”
阮小二一声令下,早有人传至旗手发令。整个舰队虽是庞大,却也如臂使指。
呼延灼这边也早已看到梁山船队动作,彭玘说道:“如今正刮南风,梁山调船至南,必为击我。将军何以应对?”
呼延灼苦笑一声回道:“当此之时岂有他策,唯保持船队,靠弓弩之利且战且走,争取快些靠岸好与贼寇陆战而已。若非奸佞进言逼迫,我等何以如此被动!”
索超一拳锤在船侧栏杆之上,恨恨道:“若是陆战,我一早便突进去砍了他的狗头。只恨在这水上,不得应对,只能任其耀武扬威。”
正在呼延灼三人说话间,梁山船队已是调整好了队形。
阮小二当即发令道:“全军听令!火船前出,点燃引火之物,不求烧他多少船只,只要搅乱敌阵!车船快速灵活,于火船之后出击,切割敌方阵型!”
把头火船之人远远望见旗语,当即得令。
各船队长纷纷点起火来直奔官军舰队,呼延灼见得,急令众兵士齐齐射之,外围船只也被派出拦阻。
那把头火船上的队长却也机灵,拿了些湿了水的稻草掺杂其中在引火物中,霎时间烟雾大起。周围队长见得,纷纷效仿,左右只是为了搅乱敌阵,烟反比火有用。掺过之后,众人便是纷纷跳入水中。
阮小二在后面望见,不由笑道:“不知是哪个小子想出的主意,此招极好,待得战罢问明,记下此人一功。”
阮小二这边悠哉悠哉,呼延灼那边却不好受。
此时正值南风,梁山火船居于上风口,滚滚浓烟正入船队。四下船只难辨旗语,船上将士亦是被熏得咳嗽不已目不视物。船上人喊马嘶,一时间纷乱不已。
阮小二见得如此机会,岂肯放过!当即令旗一招,第二波车船便是上前。
此车船由人力踩动,左右灵活,前后如飞。不待官军反应,便是飞速自缺口窜入,以速度为先,切割官军船队。
呼延灼三人空有一身勇力,水面之上却是难以实施。只得拼命挥动加速旗语,寄希望于船队能在彻底混乱之时冲出浓烟区域。
然则此时,梁山第三波攻势已到。
只见一众斗船高举拍杆,自车船分割的间隙而入。此拍杆由实木所制,中间固定,上悬巨石。使用之时,先以绞盘拉起,临敌之时猛然松开。杠杆作用之下,巨石之力何止千斤,官军小船一触即碎!
呼延灼与索超所领将士,若是在陆地之上,自是称得猛士。然在水面之上,所倚者唯有脚下船只,船只一碎,纵有千般本领万般气力,哪能用出半分!
当下纷纷落水,一旁还有车船补箭,水面之上,一片哀嚎之声。
此时船队自然驶出浓烟区域,但呼延灼此时能指挥动的只剩下当中的几艘大船。外围小船纷乱,一边要举盾遮挡车船箭矢,一边又要躲避拍杆下砸。慌不择路,甚至彼此相撞。乱作一团如何还有精力看得旗语!
呼延灼见此大急,令旗一招,急令大船前出。欲以驱散梁山战船,保得小船重新归阵。
而此番却正掉入阮小二的陷阱之中!阮小二见大船出动,当即大笑一声:“撮鸟!我便是等你如此!今番定为史大郎报这一鞭之仇!”
随即一声令下,第四波铁角船齐齐出阵。
这铁角船与车船一般无二,所不同者,唯有前后两端各置一撞角,以铁皮包裹。全速前进之下,撞角之威何止千斤!此乃阮小二鉴于山中没有大船,特别制成,以为以小博大之用。
而呼延灼为驱小船,特将大船开出,如今在其身边已是无有任何掩护。铁角船此番全速冲锋之下,猛地一撞!呼延灼只觉脚下一震,随即便是一个前趴摔在了甲板之上。
索超最是倒霉,整个人直挺挺的对着栏杆飞了过去!胸口猛地撞在上面,虽是紧紧抱住栏杆未曾翻身下去。却也是被撞得险些闭过气去。
索超不由怒骂道:“尔等泼贼皆是无胆鼠辈!是好汉的莫要仗着器利!你我在甲板上真刀真枪见个高低!”
阮小二不由笑道:“尔等当真是不知羞,尔等满身重甲,如何不是仗着器利?若非这身衣甲,早在济州之时便教尔等全军覆没,岂有今日?”
说罢,阮小二正欲命令铁角船进行第二波撞击之时。一旁的阮小五却是出手拦了下来,说道。
“二哥,莫要再撞,那几艘大船之上,还有马匹军械。若是尽数撞沉,岂不可惜?不如由小弟领一只船去,爬上大船与其一斗,夺了大船回返。将马匹军械献与统制,统制欢喜不说,我水军亦有大船在手,此乃两全之事。”
阮小二一拍额头,说道:“险忘此事,五哥速去,我在此处策应,不过呼延灼此船五哥万不可登。那呼延灼索超都不是好相与的,只得以船撞沉,不可登甲板与其近身搏杀。”
阮小五一点头道:“二哥放心,小五省得。”
随即便是叫了艘小船过来,直奔官军大船而去。阮小二亦是止住了对其他大船的冲撞,反而有所保护,使其不受波及。
到了此时,战事已成残局。官军已是再难反抗,随着呼延灼所在大船被撞沉,余者纷纷束手。
阮小二站在甲板之上不由意气风发,长出口气喃喃道:“终不负统制提携。”
随后便是着人善后,押解俘虏辎重前去报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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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聚义厅此时坐满了人,柴煦早便得报,言说呼延灼浮水前来。是故召集众人在此,并早早准备好了功劳簿候着,庆功宴也已然开始准备。
时文彬还曾有异议,出言谏道:“统制如此是否过早?待捷报传至,再备不迟。若是有些许差错,阮提辖见得这些,反而不美。”
柴煦却是大手一挥,说道:“诶,长史多虑了。小二之能,我深明之。若非如此,我又岂能放心与他水军提辖之职?此番莫说出甚差错,纵是跑了一条船去,都算本统制不会识人!”
时文彬见柴煦如此自信,便是也不再多说,只是一意静候。
不多说,便见阮小二亲自前来报捷。但见其昂首阔步而来,一路高呼大捷,直入聚义厅中跪倒。
高声道:“统制,小二幸不辱命!此番我军大捷,于水泊之上大破呼延灼,活捉呼延灼索超彭玘三将,缴获大船三艘,强弩八百余张,战马千余匹。俘虏官军千余,余者尽没,未曾逃得一人一船!”
众人闻听,皆是讶异。柴煦更是连叫三声好,走上前来拍了拍阮小二的肩膀,说道:“我早便说,小二任职提辖乃是实至名归。今日可证我所言非虚,日后水军有小二掌管,我无忧矣。”
闻焕章也是说道:“自小可上山以来,多见陆上虎将。还有些担心他日东去无有强健水师,今见将军,方知焕章凡夫俗子,不识水中蛟龙。将军此战,使焕章大开眼界,东出之策,再无疑虑。”
小二连连摆手:“不敢当统制军师盛赞,小二今日占尽便宜,如不得胜,如何对得起统制厚爱。”
见其谦恭,柴煦更是喜爱,当即便拨金银绸缎,又赐骏马美酒,以酬其功。不料阮小二坚辞不受。
言说道:“前日无有战功,却被统制拔擢,此战乃是补前日之功,何须另加赏赐。”
“且我梁山东出之后便要大肆扩军,正是用钱之时。小二只老母一人需要赡养,俸禄绰绰有余。当把银钱用于招兵,打造器械之上,待得统制大业成就,难道小二还担心不得富贵么?”
众人闻听,皆是赞叹。四位文士更是齐齐起身,恭贺柴煦。有这般贤明善战的将帅,何愁不能做下事业。
柴煦更是感动:“君不负我,我不负君。天予诸位贤才相助,煦他日复兴大周,定当与诸君同富贵!”
众人皆是拱手,齐声说道:“愿为统制效死!”
此事已毕,接下来便是第二件事。
随着柴煦一挥手,呼延灼彭玘二人便是被带了上来。
而索超,只能说其运气确实不佳。船沉之后竟是被数名落水的兵卒缠上,那兵卒本不会水,落水之后慌乱,自是胡乱拉扯。再加索超本就因为胸口疼痛使不上力,被按在水中溺了好一会。
若非阮小五眼尖,砍杀了那几个官军。索超如此英雄,几乎便要折在几个自家兵卒手里。如今正躺在梁山厢房,由医师照料,是故未被一齐带来。
陈达与史进最为要好,见得呼延灼上来,怒骂一声:“好贼子,可曾想到今日!”旋即抽刀在手,便要上前。
呼延灼毫不畏惧,只是怒目而视。
柴煦连忙拦住陈达,教其收刀归鞘。随后走上前来,亲自为呼延灼二人松绑。
呼延灼揉了揉手腕,说道:“莫要在此作态,你为反贼,我为官军。今日兵败,只求速死,若想让我俯首于你们这帮害民反贼之下,那是痴心妄想!”
此话一出,聚义厅中登时便炸了锅。柴煦把手虚按一按,转向呼延灼,再次开言道:“将军所言,却是不公。君可于周边随意打听,我等何曾害民?周遭乡镇百姓,路上行人客商,哪个曾受我梁山欺辱?”
“哼,反贼之言,不可轻信!”
“这反贼之言也是虚妄,这天下本就是我柴周所有。那赵匡胤如何夺得江山,莫非将军不知?若论反贼,于我柴家,他赵氏才是真正反贼!”
“若是这赵氏能外御异族,内安百姓。我倒也认他是个英雄,安心做我的富家翁,可现今天下如何,将军岂会不知?”
“内圣外王之道传承千年,到了他赵宋手上却整个调了过来。对外宽厚无比对内却横征暴敛,如此皇家如此帝王,我柴煦欲要讨回这江山,教万民脱离苦海有何不可!”
呼延灼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只说一句:“然自太祖开始,历代皆是厚待你柴家。得恩如此,岂能不思回报。”
柴煦嗤笑一声:“用从我家抢去的江山社稷来厚待我家,亏将军说的出口,若非其窃居天下,我家又如何需要他来厚待?”
眼见呼延灼默然无话,柴煦话也软了下来,说道:“然此非将军之罪,柴煦只是希望将军明白,我等并非什么反贼。柴煦亦是真心希望将军这般豪杰相助,我不逼将军现在就做决定。”
“韩滔凌振二人皆在后院厢房。将军可前去与其一会,问问他们我梁山到底如何,再行决定。”
说罢便着人为其引路,前去见韩凌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