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他也不会走了。”
原来这三年胡爷爷一直用妖力维持着结界,又要护着阿福的灵魂,他明白结界解开之时,便是自已的消亡,阿福临走前,他把全部的妖力都给了阿福,足够他找到阿暮。
他知道阿暮一直在等他。
“阿福,生死乃是人生常事,胡爷爷走了也好,再也不用忍疼了。”
阿暮听到此消息,更觉心痛忍,她虽在栖息村的时间不长,可胡爷爷对她也很好,从来不会因为她不是村中人,而区别对待。
她在被送走时见到过胡爷爷,他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干净的血迹,手臂上的衣袖都盖不住闪烁的紫色雷电,他说他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呢。
明明那么痛,就连变成鬼魂的她,都能闻到糊味,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阿福,你们快走吧。”
“去哪里都行。”
“剩下的时间好好陪着阿暮,送她去投胎吧。”
小板栗看着难舍难分的两人,飞到阿福的耳边,让他带着阿暮走吧。
用最后的妖力带着心爱的人,去想去的地方,好了解心愿。
“给,这个能保你们一时平安。”
“去吧,躲好一点,在送她走之前,不要被发现。”
小板栗把手中的平安符塞入阿福的衣襟中拍了拍,催促着他快带阿暮走。
混了妖力的灵魂在洗净之前,是不允许投胎的,之所以让阿福躲好一点,是为了不被人抓走,它不希望下次再见到阿福,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混杂着妖力的灵魂?”
“真难得,竟然会有妖愿意把自已的妖力用来维持一个人类的灵魂。”
“还是一只修行了千年的妖。”
小板栗目送着阿福带着阿暮消失在彼岸,身后缓缓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让它觉得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哪个?是哪个在讲话?”
小板栗立马转身凝视着面前的漆黑的岸壁,黄绿色的光芒从水中发出,晃动的光使它看不清声音处有没有人。
“喵喵喵。”
“哈哈哈,是老身,咱们之前见过不是吗?”
随着几声喵叫传来,一只小猫咪率先迈着樱兰慵懒的猫步现身,紧随其后的是杵着拐杖的三喵婆婆。
“三喵婆婆?”
“你怎么到这来了?”
小板栗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来到三喵婆婆身旁,想要伸手抚摸小猫,却被呲牙咧嘴的小猫给吓了回来。
“哈哈哈,也没什么,这不职业病犯了。”
“一时没想起来,自已已经退休了。”
三喵婆婆爽朗地笑了几声,弯腰蹲下抱起身旁的小猫就准备走。
“哎……”
“噗通,噗通……”
小板栗正准备开口留下三喵婆婆,就被小溪上溅起的巨大水滴泼了个透心凉,它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耳边依旧传来下饺子的声音。
“哎呀我滴妈呀,这里有好多白骨!”
忆星河刚露出水面就跟一个空洞的眼眶对上眼,吓得他又往下沉了几分,朝着另一个方向泳去,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只抬起来的手。
【渐黄的尾尖:啊啊啊!这里有好多骨头!】
【只为借这春风:这里怎么跟乱葬岗似的。】
【落叶随风行:这里不会都是栖息村的村民吧?】
【横渡春山岭:对呀,之前不是说尸骨消失不见吗?】
【霜色覆春色: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人生几能回:唉,这么多人,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清冷的月光照不进暗黑的呀底,追寻着清辉的目光也需要费劲抬头,迎月崖边传来吵闹的声音,无数火光在上面燃起,有的人甚至朝下丢下火把,只为了看清崖底的情况。
“小板栗,我们要走了。”
“再不走,人家就要追下来了。”
忆星河仰头看着落到一半就熄灭的火把,一个劲地催促着背对着他的小板栗。
“我来吧。”
时肆带着满身湿意走上岸,伸手摸了摸小板栗的脑袋,对上它悲哀的碧绿色眼眸,他知道它在想什么。
“三喵婆婆,晚辈有一求。”
“此物令牌中有一万两白银,是晚辈毕生所得。”
“晚辈因有任务在身,不能亲手安葬,故而委托前辈能代我安葬栖息村的村民。”
“望前辈能够同意!”
时肆从衣襟中拿出一块令牌,缓缓走向三喵婆婆,来到她面前跪下,将令牌双手奉上。
晚风吹动着少年沉重的衣服,只有身后的两根黑色丝带在随风不停的起起伏伏,就像少年剧烈跳动的心,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好孩子,快起来。”
“不用你说,婆婆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事。”
“那山中的老狐狸,早就拜托我了,这钱你还是自已留着,小年轻攒点钱不容易。”
三喵婆婆一脸慈祥地走上前,温柔地拍了拍时肆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她之所以来到此处是受到了老狐狸的召唤,不然谁会来这偏远地方,也就他们喜欢。
要不是看相识一场的份上,她还真不愿意来。
“还请婆婆收下!”
时肆并没有收回令牌,反而把腰弯的更低,头也更低,手依旧高高抬起。
“好好好,婆婆我收下了。”
“你们也快走吧。”
三喵婆婆凝视着挺直的脊梁骨,也懂得了时肆的坚持,于是她拿走了他手中的令牌。
“好了,阿肆,我们干点走咯,”
小板栗抬头看向火红的崖顶,声音沙哑地催促着时肆,它不敢低头,它只敢抬头,哪怕脖子酸痛也不愿放下。
“走了,小板栗。”
“来了。”
小板栗听到忆星河的声音,赶忙寻着声音飞到水流旁,一阵晚风正好经过,一张白色的纸条随着风糊住了它的脸,将它整个包裹起来,它一时竟也挣脱不开。
“嗯?”
“哪样东西?”
“三喵婆婆再见!”
小板栗还没来得及拿下来看清楚,脸前就传来一声声道别,它意识到众人快离开这里,于是它匆匆忙忙把纸条塞入小肚包中。
“等哈我嘛。”
小板栗快速抓住时肆的衣领,随着他一起沉入水中。
随着时肆一行人的离去,阴冷的迎月崖崖底,只剩下三喵婆婆和三只小猫还在埋藏着许多白骨的水流边。
三喵婆婆在崖底布了个结界,还让小猫上去传话,崖底已无人,不必再往下扔火把。
熄灭的火只会惊扰沉睡的骨骸,和水流作伴多年的骸骨,在暗无天日的崖底,沉睡了三年。
早已被泥沙掩埋哦,也不知三喵婆婆该如何处理。
“小喵们,开始干活吧!”
清晨的微光散落浓厚雾气,崖上的暖阳从不屑蔓延至崖底,它对半腰挂着灰白布条的枯树情有独钟,所有热情只余它一人,从不吝啬一点,给予崖底的潺潺溪流。
我向往橘红色的暖阳,我想看清拥有剪子似的燕子尾巴,我想感受燥热的夏风,我想看暖阳下的红枫,想看崖头的那一枝红梅。
我是何时到这崖底的,我忘了,我所有向往的一切,都是姐姐告诉我的,可她已许久不开口,我都要忘了,我耳边常常出现的那一声声低语。
微黄的树叶暗示秋风的到来,微凉的风轻抚耳边散落的碎发,划过空洞眼眸,掠过白雪似的眼角,裹挟着层层思念,亲吻飘扬的发梢,乘着早秋的凉意直达远方。
多雨的夏季淅淅沥沥触动神经,本该沉浸夏日的涟漪,却怀念秋日的那一抹红叶。
淅淅沥沥的小雨,坠落在潺潺的溪流,浓厚的雾气自暖阳出现,便再也不曾消散,溪流边躺着一具骸骨,生长在上面的幽兰花,是我的家,自我有意识起,我便在这崖底,不曾远离,也逃离不了。
燕子飞了多少次,蝉又叫了多少声,火红的枫叶又落了多少次,洁白的雪花又落了多少次,我不知道,明明是一样的景象,又却好似不同,我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找不到四季的流逝,更找不到时间的破绽。
时间缓缓走,微风轻轻吹,思绪团团乱,明明矮小的崖,我却怎么也爬不上去,狰狞的石块上印刻着谁的指痕呢?
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花朵,朝着曦光生长,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都触摸不到,哪怕长的再高,也触不到崖顶。
在昏暗的崖底倾听清晨的鸟叫,午后的蝉鸣,耳边的低语,姐姐说人间的糖葫芦,最是好吃,酸酸甜甜,个头又大,我在脑中想象着,姐姐抱住我的瞬间,眼前慢慢浮现出它的样貌。
姐姐说人间的烟火,绚烂又耀眼,顷刻间我的脑海绽放出美丽的烟火,好似一幅美丽的画卷。
在这望不到光芒的崖底,我最喜爱的,便是姐姐抱着我坐在小溪边,那块白皙至发出亮光的玉石,我依偎在她冰冷又微透的怀中,静静地听着她在我耳边的讲述,我不曾见过的,也不曾听过的世界。
随着温柔,平静,怀念,眷恋的声音,缓缓地进入我的脑海,一幅幅精美的画卷,纷纷呈现在我眼前,好似我亲眼见过,触摸过,品尝过一般,可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姐姐总说,等时间一到,阿福就会来接我回去,可阿福是谁?他要多久才回来?我还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阿福是谁?我只记得我手中紧握着的一块木牌,原本光滑的表面,早已开始渐渐碎裂,我曾问姐姐,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姐姐说字已经看不清了,只能依稀看出是两个字,第一个是阿。
阿?阿什么呢?
我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木牌在四季的侵蚀下,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小小的,被虫蚁啃食的痕迹,还留在节节分明的手骨旁。
我很想随着崖底的微风,去看看姐姐口中的世界,可我离不开,这崖底明明不深,可我却出不去,它明明很矮小,却禁锢着我,不让我离开半步。
姐姐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我好无聊,没有姐姐在陪伴的每一瞬间都度日如年,发着白光的玉石,好似在逐渐暗淡,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或许是跟我一样,太久晒不到阳光,慢慢的也会融入崖底的暗沉,被黑亮的溪水缓缓淹没。
于是我决定大发慈悲,将玉石挖出来清洗干净,跟我的家放在一起。
哎,为什么我可以透过,我的双手看见散发着银光的溪流,这还是第一次呢!
我将玉石清洗干净后,才发现漂亮圆润玉石上,竟然有一个破洞,有一块石头卡在上面,我将石头拔出,狠狠掉落的石头重重地砸出另一块玉石。
好奇之下,我又往下挖,发现了许多散落着的玉石,有像棍子一般长的,有细小的指节。。
反正闲着无聊,我把其余玉石也清洗干净拼凑在一起,放在我家旁边,才发现他只比我的家高半个头。
有一日我正坐在石头上,抬头望着悬挂的明月,唱着我最爱的小曲,平静地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抬眼望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男孩。
我觉得我们应该是熟悉,可又是不熟悉的。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
于是我开口:“你就是阿福吧?”
白光似乎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再问:“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男孩这次飞快点头,我轻轻地笑了,走上前牵起他的手,这次昏暗的崖底,不再是束缚,我终于看到渴望的光明。
我与阿福乘着清辉,踏着微风,迎着人间烟火,一起去观望从未见过的美景。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热闹的街道上,我与阿福坐在街道上最高的一座楼上,低头望着人间烟火。
繁华的焰火落入眼中,我转头看向阿福,轻声询问,我们的家呢?
阿福沉默不语,他并未回答,可我却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他的一丝悲伤。
“阿福,你怎的不唱曲了?”
“小姐想听?”
“想!”
“那我唱给你听!”
小板栗打开被风吹到脸上的纸条,里面只有一首诗,却道尽了作者的思念以及向往。
《暮栖》
“绿叶虽染意,夏季未鸣蝉。”
“孤山横原野,牛羊成群去。”
“秋风萧瑟起,抚我骸骨身。”
“日暮拂荒草,栖屋浸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