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扶母亲躺下，给她盖上被子。
护士小声提醒，探视时间结束了。
沈念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
去了院长办公室。
楚晋行已经回到了办公室。
楚晋行相貌清隽，不显年轻，但有独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和魅力。
“楚院长，我妈妈这两年的情绪一直很平稳，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楚晋行把面前的笔记本转了一个方向，屏幕朝着沈念。
电脑屏幕上，是一段新闻回放。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
新闻标题是——药学天才姜婉莹即将回归。
视频中，一个烫着大波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人，在保镖和助理的拥护下，登上飞机。
女人转头，面对屏幕的那一瞬间。
沈念拿着手机的手蓦地收紧，指节隐隐发白。
姜婉莹的相貌和儿时变化很大。
以前的姜婉莹，下颌骨很宽，方脸。
现在下颌骨瘦削，是当下流行的锥子脸。
以前有些圆的鼻头，变成了尖尖的小翘鼻。
眼睛也变大了。
只有略厚的嘴唇，保持着原样，涂着大红的口红，显得十分性感。
但只是一眼，屏幕上美丽高贵的脸庞，和沈念脑海中那张扭曲丑陋的脸，无缝重叠。
多年未见，这张脸明艳张扬，一顾一盼都是优秀养育出来的自信，与她记忆中阴戾抓狂的样子不同。
但她看见的姜婉莹，没有屏幕中的明艳动人，只有蛆虫般的让人憎恶恶心。
楚晋行把沈念的表情看在眼里：“看来我猜对了。”
沈念的食指一下一下抠着另一只手的虎口，等着楚晋行往下说。
楚晋行的视线，落在沈念的手上。
这是她恐惧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
沈念第一次来看望她母亲，等着他告诉她，华瑶的检查结果的时候，就是这样抠着手。
那时，她不到七岁。
安静得跟小大人一样。
楚晋行拿过医药箱，拿出棉签，蘸了酒精，轻轻擦拭她破损的脸。
刺痛让沈念收回思绪：“谢谢。”
楚晋行一边给沈念处理伤口，一边轻声道：“你母亲知道你今天要来，心情很好，在房间里呆不住，就去了隔壁串门。在隔壁电视里看见了这个新闻，然后就像见了鬼一样，逃回病房。盖着被子蒙头就睡，嘴里念叨着说是梦。在床上闹腾了一会儿，就爬起来，开始找玉。”
沈念听完，仰头看向头顶的灯，咽下涌下来的泪意。
这些天，她听见与姜婉莹有关的话题时候。
无论有多紧张和焦虑。
都没有看见视频那一瞬间的巨大冲击。
她有心理准备，尚且如此。
对姜婉莹归来一无所知的母亲，看见新闻，是何等冲击，可想而知。
沈念心痛到揪起。
姜婉莹回来以后，不仅仅是药学天才，还是秦家未来的少夫人。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成为新闻的焦点。
在电视中，露脸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
这样的环境，对母亲极不友好。
若不能尽早离开，母亲持续被刺激，情绪无法归于正常，这些年的治疗，将付之东水。
情况可能还会继续恶化到不可控的程度。
不行，不能让这些年的治疗白费。
不能让母亲变回以前的样子。
得离开。
必须尽快离开。
可是没有钱，怎么走？
沈念后悔了，后悔答应把钱给李铭浩。
心里的焦虑，在这一瞬间放大。
瞳孔随着她的焦虑不安震动。
“沈小姐。”
楚晋行轻唤。
沈念回神，对上楚晋行浅褐的眸子。
像有一汪清水浇在她心坎上，心里的焦虑淡退，人也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走神了。”
“没关系。”
楚晋行丢掉棉签，给她贴上创口贴：“我想知道，你们和姜婉莹有什么纠葛。或者说，姜婉莹对你们做过什么。”
沈念神色晦暗。
母亲这两年的情绪，正常到快要让人忽略她是病人。
楚晋行答应她，如果母亲的情况再好一点，允许她把母亲接出去小住。
可母亲却被一个视频刺激到失控。
楚晋行是母亲的主治医生，他有权知道原因。
沈念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字。
“说出来。”
楚晋行直视着沈念的眼睛，神色平静，带着鼓励：“我需要知道所有细节，才能找到有效的办法，让你母亲的情绪恢复正常。另外，说出来，对你也有好处。”
神念的指甲掐进肉里。
她有很严重的焦虑症，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以前，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加上生活的转变，已经能很好地控制情绪。
但她知道，病根并没有完全拔除。
这些年，她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
知道陈年的脓疮，得把厚厚的结痂剥开，挤掉脓，挖出烂肉，才能愈合。
但碰触那块疤，实在太痛。
她宁可捂着，假装没有这个脓疮，也不愿意碰触。
但现在……
必须尽快让母亲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
沈念调整了一下情绪，平静地挑了几件，对母亲影响最大的事，说了一遍。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
但说起那些细节，她却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那些事就发生在昨日。
她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波动。
但楚晋行是精神科的专家，深知这种藏在心里的伤，被揭开后，是能让人窒息的痛。
小姑娘能如此平静，不过是从小忍惯了。
等沈念说完，楚晋行不再多问。
他知道，对沈念而言，这已经是极限。
楚晋行做完最后的记录，合上笔记本：“非常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是我应该做的。”
没开口以前，她以为把以前的事，复述一遍，是很困难的事。
开了口，发现也不是那么难。
“楚院长，如果我带妈妈离开这里，去谁也不认识的国外，对她会不会好一些？”
沈念知道，这种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像在质疑楚晋行的医术，很不合适。
但她要带母亲出国治疗，得带走所有的医疗资料。
而这些，需要楚晋行的配合。
楚晋行对沈念的问话，并不意外，平静地看着沈念，问道：“决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