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檀的罪名定了下来,叫个什么私藏物品不上交人民,英子爹本想试试能不能找人说说情,但是被大队队长阻止了,给英子爹说这件事是红布条处理、负责的,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把自已和家人搭进去,想清了其中利害,英子爹想着自已一大家子人,也不敢再有所动作。
最后老檀被判了两年,还得去整个乡里游行,以及和乡里被红卫兵以各种理由抓的人随时接受批斗。
游行那天,红布条给老檀脖子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偷藏罐子损害国家利益,双手还得抱着那个罐子,双脚之间被绑了条麻布绳子,在乡里每一条路,每一个村子游行。
一路上,老檀接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他们不清楚真相,只知道人云亦云,都想在红布条面前表现得很气愤,以此来摆脱那些人乱怀疑到自已身上来,有的甚至直接扔起了烂菜叶子。
这几天老檀虽没遭皮肉之苦,但心理上却是蒙了厚厚一层灰,吃不饱穿不暖,连晚上睡也睡不好,脸上的伤口虽然在慢慢恢复,脚却跛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十几岁的年纪从背影望去,像是六七十一般。
走到檀家村时,老檀的腿难受得更厉害了,家家户户都被红布条要求来围观参与批斗。
爷爷一家人也不能例外,和村里人一起站在公路的一边,老檀从他们的视线缓慢走过,奶奶不忍心看,只得把头歪向一边,爷爷看着老檀一瘸一拐的,想着才10多天不见,竟被摧残成了这副模样,狠狠扇了自已两个巴掌。
老檀知道自已家人在看着,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忍不住哭,只得低着头,越低头,背就显得更弯了。
突然,老檀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是英子,老檀强忍着身上腿上的疼痛抬起头,为了不让自已显得格外难受,硬生生从嘴角挤出一个微笑,他笑着看向英子。
也就一段时间没见,英子仿佛更瘦了,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小一只,英子不停的抹去眼角流下的泪水,牙齿用力咬着自已的嘴唇,不敢发出更大的声音。
来之前英子爹就特意嘱咐过,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免得引火上身,英子当时和自已爹大吵一架,认为自已爹没心肠,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不听,不为自已考虑,她得为自已家考虑。
老檀看着英子的脸,阳光刚好洒在她的身上,像是自已小时候听来的神话故事中的仙女一样,金光闪闪的,让人移不开眼,却又不敢多看。
大水叔媳妇在老檀经过的时候,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大水叔这次没拉着,也只是把自已拿着的烂菜叶子扔了过来,老檀一点没生气,只是觉得他们可笑。
快离开村子的时候,老檀转过头,对着自已家人笑了笑,想让他们放心,转过头后深吸一口气,又对着自已身后大喊到“等着我,要实在不行,也就别等了吧。”
没人知道他是说给谁听的,但老檀知道,英子也知道。
等老檀和队伍都走远后,奶奶才痛哭了起来,她不管不顾得直接冲到大水叔一家人面前,狠狠扇了大水叔一个耳光,大水叔没有还手,他媳妇想还手,但是被大水叔拉住了。
“你不是人。你个畜牲。”奶奶大吼着,大水叔拉着自已媳妇往回走,边给他媳妇说:“咱这就算两清了,算了,走吧。”
奶奶还想追上前去打骂,爷爷也拉着她劝到:“就别节外生枝了,就当是为了咱大娃。”
听到大娃这两个字,奶奶一屁股墩直接坐到地上,双手用力拍打着自已的小腿,撕心裂肺的哭着叫喊着,似要将老檀那份委屈也哭诉出来。
二姑小姑听爷爷的话,一边一个,用力想要把奶奶扶起来,奶奶却是不肯,爷爷只能自已动手。
刚挨着奶奶的手臂,就被奶奶一个转身躲掉了,爷爷也不恼,他明白奶奶的心情,自已又何尝不是,看着自已从小当宝贝的儿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心都碎了。
索性爷爷直接坐了下去,就这样陪着奶奶,望着老檀离去的方向,静静得坐着,使劲儿拉了拉奶奶的手,淡淡说了句:“那我陪着你坐。”
奶奶有些诧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被爷爷拉过手,奶奶呆呆的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对着爷爷说:“走吧,回去,咱在家等大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