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家里托人带来的口信后，老檀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来不及收拾东西，只带上英子送自已的小罐子，着急忙慌的就往家赶去，他想不明白自已才外出不到一年，家里咋就发生了这么些事，他不敢怨，只恨自已没有本事。
一番跋涉后，终于快到村口了，记得自已出门时路两旁的树叶还郁郁葱葱，现在也已经掉落了一大半，老檀不敢慢慢回味，止不住的加快脚步。
到了院坝门口，老檀却不敢迈脚进去，心里在害怕什么似的，
“大哥，你站门口干啥。”二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二妹，大……大妹呢？”老檀转过身去对二姑问道。
二姑不免得伤感起来，微微抽泣道：“姐在屋后面堆柴火的地方，爹妈说没成家的人走了不能办，但得要你回来瞧瞧……”二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不断的哭，哭了一会儿，二姑擦了擦泪水。
“大哥，你先进屋，爹妈还在大队里上工，看时候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我给你烧壶水先喝喝。”
老檀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往屋里走去，只几步的路，老檀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夜幕降临，今晚的天空很亮，却无一颗星，月亮独自挂在天上，衬得夜里更加凉。
扛着锄头的爷爷奶奶还没来踏进屋，小姑就高兴的叫了起来。
“爹，妈，大哥回来啦。”
小姑年纪终归是太小了，还不懂得什么是生老死别，只认为大姑是在偷懒睡觉，家里也没人告诉她，就顺着她说大姑只是睡着了。
老檀走出里屋，看着还没来得及放下锄头的爹妈，赶忙迎出去喊了声：“爹，娘，大娃回来了。”
夜色笼罩下，爷爷奶奶的背仿佛更佝偻了，老檀眼里像是进了沙子，不争气的哭了出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奶奶回应着老檀。
“大娃，走，看看你大妹去。”
爷爷边说边往屋里走，接着顺手拿起里屋的煤油灯，往屋后走去，老檀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堆放柴火的边上用稻草搭了个超级简易的小棚子，奶奶拉开布帘子，老檀看到了安静躺在小棚子正中间的大姑，没有想象中的大哭一场，老檀只是轻声问了句：
“大妹咋走的？”
“砍柴刀割了手腕子。”奶奶平静的说。奶奶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实，穷人家庭，哪有那么多时间用来伤心，只想着活下去，喂饱家里的每张嘴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大姑的身体已经被奶奶擦洗干净，辫了两个大姑最喜欢的大辫子，还系上了一直舍不得用的花头绳，崭新的布鞋显得那么刺眼，在煤油灯朦胧光晕的照射下，显得真就是睡着了一般。
“那就好，没遭什么大罪，砍柴刀锋利得很，没遭罪，没遭罪……”老檀皱了皱眉，像是说给自已听，安慰自已一般，说话声越来越低。
“爹，啥时候办事？”老檀提高音量望向爷爷。
“没成家的孩子，办不了，何况还是个妮子，找块好地，埋了就是，想着总得让你再看上一眼才像话，现在天气凉快，还能再放两天，明天找算命先生看个好日子，就埋了。”爷爷像是在讨论一个陌生人的语气回答道。
老檀没有说话，麻木的点了点头，奶奶在旁边又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收拾好已经很晚了，正打算睡觉时二姑偷偷摸摸跑了进来。
“大哥，你睡了没？”
二姑的声音传来。
“二妹，大晚上你咋还不睡？”
“大哥，我想跟你说说话，大姐走后，我好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说话了。”
窗户上糊了一层油纸，月光透过油纸边缘照进一道微弱的光源，顺着光源看去，老檀拍了拍床头，示意二姑坐下。
“大哥，我知道大姐为啥要走，之前给大队上工的时候，有个男的摸了她一把，回来给妈说，妈没管，还骂了大姐，骂大姐这些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啥的，后面又想要大姐和清水湾的黄家儿子定亲，大姐说过她不想的，你说咱妈是不是真就不喜欢我们三个女娃子？”二姑怔怔的说道。
“妈肯定是怕别人知道这事，对大妹影响不好，当爹妈的咋还能不喜欢自已的娃。”老檀帮着奶奶解释。
“对呀，当爹妈的怎么能不喜欢自已的娃，可是为啥？这明明是那个男的的问题，咋就要怕对大姐影响不好，怕影响的不应该是那个男的吗？”二姑反问老檀。
“这……”老檀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二姑不管不顾继续说了起来：“大姐老是给我说，她想要自已决定自已的活法，她想要自由，你说大姐是不是为了自由才走的，可是大哥，你说什么是自由啊？”
说完，二姑转头盯着老檀，老檀心里一怵，借着微弱的月光，慢慢走到窗户边，打开油纸糊过的窗子，转头看看二姑，又看看天上的月亮，自顾自的说：“是啊，自由？什么是自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