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迷蒙之际,耳畔是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鼻腔里满是咸咸的气息,身体暖洋洋暖的,熟悉的气味让他放松不已。
她微微一抬手,感觉浑身犹如马车碾过一般,又酸又疼 ,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翅膀撑在上方,而他靠在毛球翅膀下最温暖柔软的地方,毛球张着翅膀替他们挡住了大雨。
他挣扎着坐起来,肺腑里火辣火烧般疼痛,随着他的动作,嘴边又有血迹溢了出来,衬得他脸色苍白无色。
毛球察觉到相柳醒了,叽叽喳喳的闹腾起来:“你终于醒了,我的翅膀都麻了!”语气十分委屈。
相柳并没有理会毛球,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那个女子,手搭上她的脉搏,脉象若有若无。
他微微喘息着抱紧她,她身子冷的跟冰块儿一样,她最怕冷了!相柳微微皱了皱眉,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看我跟个傻子一样被你玩的团团转,很有意思是吗?”
语气有愤怒,有悲伤有道不清的意味。嘴上却冷笑的说着气话,实则奋力的将她抱在怀里,暖着她的身子。
镜子不知何时回到她的袖子里了,随着相柳的拉扯滑落在了地上,有光芒折射在相柳的脸上,他轻轻拾起来,紧紧捏着镜子,手指泛白。
三娘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带着血污的绿衣,脏污不堪。头发突然一寸一寸变白,脸也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散落在贝壳床上,是她的灵力维系不住幻形了。
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上她苍白的脸颊,还是如同相柳记忆中的模样,狭长的双目,浓黑的眉,卷翘的睫毛,挺鼻樱唇,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冰人一般。
相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般。是她!除了她谁还会把他视若珍宝一般?她在找的,一直都是他!
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疼痛,相柳这辈子为数不多幸福的时刻都是她给的!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去想,她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已,他不敢回不句山,他怕自已不过是她打发她无聊时光的一个趣物。
遇到三娘的时候,明明很多迹象都表明她就是阿吟,是他自已逃避相信的!
她说过她要找到一个人,然后带他回家!
那个人是自已!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想找到自已,然后一起回家!
相柳将头搁在她肩上,银发挡住了他的面容和表情,如同小时候自已睡着了,她会抱着自已一般。
阿吟的肩膀上有一块儿衣衫被浸湿,随后相柳将她抱起来,:“毛球,去海面上。”
毛球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变得巨大,带着二人径直飞往深海,直到看到海面上漂浮的那枚巨大的白色贝壳。
相柳带着阿吟落在贝壳里,将她放在床上,相柳恢复成白衣的模样。看着她身上的脏衣,微微皱眉,然后脱下外套,搭在阿吟身上,瞬间就洁白如新了。
毛球化成小鸡仔的模样,站在贝壳边缘,梳理着打湿的羽毛,歪头注视着二人。
“我知道你最喜洁净了,我们穿干净的!”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阿吟损耗如此多的心血,本该要命的,却不知道为何体内还有一缕生机尚存,似乎在慢慢修复着她的身体。
他轻轻拂过他的鬓角:“是不是很疼!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相柳指甲瞬间尖利,毫不犹豫的划破心口,相柳竟然打算以心头血去救阿吟。
毛球见状急得团团转:“你自已伤的如此重,会死的!”
相柳充耳不闻,可是他的血对她无用!怎会如此?她身体仿佛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排斥着他的灵血。相柳一抚心口,止住了血,他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那一丝生机也无了。
他小心翼翼的抬手拉着她的手,满目悲伤的看着她:“我是不是太无用了?我一直以为只要够强大,就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却不曾想,每次都是你冲在前面保护我!”
毛球跳下来,小翅膀扇啊扇,落在床尾,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小眼睛:“没关系,她的身体在慢慢修复,就是时间要得长一些!”
相柳紧紧盯着她的面孔,轻轻笑道:“你乖乖的躺着,我会陪着你!你不让我知道的事,我偏偏要查清楚!”语气平淡又似执着。
随后相柳也在床边盘腿坐下,慢慢疗伤,二人从涂山走时,他听得分明,有只狐狸认出她了。想必那就是她曾说的是那只野狐狸吧!他对狐狸一族自来就不喜欢,约莫是小时候那一家子给他留下阴影了。
他此番伤的也很重,基本要了他大半条命,若不是她,想必这条命真得祭了那诛神阵,这是她拼了命保下来的,他自然不能浪费。
此次疗伤足足要了几个月,他把阿吟带回了离清水镇近的海。在海里他便是王,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保证她的安全。她伤的远比他还重,这么久也只是生机勉强强了一点。
相柳待伤好之后,就去了姬家,多要了近一半的粮草回来,搭上两条命抢回来了的东西,自然要多付出代价,不过姬氏族长倒也没反驳,自此以后此事便了结。
再后来相柳又暗中打探那只狐狸的下落,没想到那狐狸竟然主动联系他了。
早在撤出青丘之时,毛球的出现早就暴露了他的身份了,没办法,当时二人都伤的太重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离开。
那只狐狸叫涂山钰,是涂山家的旁系子弟。爱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主打一个享受极致美好的人生。
涂山钰约他在一家酒楼相见,等相柳来时,就发现他已经到了,正在点菜。
相柳扫了他一眼,人如其名,温润如玉,不过气质倒是潇洒不羁与防风邶有得一拼。
“好了,就这些,先上吧!”涂山钰对小二挥挥手说道。待人走之后,涂山钰看了相柳一眼,颇有些阴阳怪气:“你长的是好看一点,难怪她对你念念不忘。”
相柳变化了一个容貌,对于擅幻形的狐族来说,看破伪装也不是难事。
相柳自顾自的倒了杯酒,淡淡的说道:“我只想知道她的事罢了!”
“大名鼎鼎的相柳,敢如此嚣张,这酒楼是涂山家的,你不怕我设下埋伏?”涂山钰微眯着他的狐狸眼,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相柳轻哼一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在你们青丘的地盘上都没拦住我,如今就凭你?”
“……”涂山钰气结,怎么办?人家说的确实是实话啊!
“她如何了?”涂山钰淡淡问道。
“与你何干?”相柳捏着一杯茶,没办法,他莫名其妙的看这只狐狸不顺眼。
“能不能好好讲话?不然你也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事!”涂山钰气的快把杯子捏碎了。
“……说吧!”总归是相柳有求于人。
什么人呐,有求于人还如此这般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不是因为阿吟,他保证立马甩袖就走!
“告诉你可以,不过你要带我去见她一面!”涂山钰淡淡的说道。
相柳幽幽瞥了他一眼:“她如今伤重,不宜相见!”
“那就等她好些,我一定要见她一面!”涂山钰坚持道。
相柳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出恶意,可是他并不想拿她做交易,可是这么多年,他找不到任何跟她有关系的人,只有这只狐狸,或许知道些事。
他冷着脸,嗖嗖冒冷气:“可以!”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达人之所未达,探人之所未知,当年游历到鹿吴山之时,被一只学婴孩啼哭怪鸟抓去,我没打过,反倒被它逼着吃下一种毒药,他以人族为食。抓我逼着我去给它抓人。
后来他把我带回洞穴,我在门口发现棵雪白雪白巨树,竟然会说话,不过被封住灵力,也不知道被禁锢在那里多久了!”
涂山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道:“据我观察那只鸟儿不知道为何每日都会断它一根枝桠和人吃,那棵树流出的血液确实吸引人。但是一只鸟儿吃树,还是挺神奇的!每日像守着宝物一般,都舍不得离开。就是苦了我,呵!做下不少孽!我本来想逃出去,可惜那毒没人能解,我没受住,又回去了!
刚开始那一年,我和她互不信任。后来才逐渐有所了解。我们俩都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哪里,然后我们决定结成联盟,弄死那只鸟儿,我助她获得自由,她替我解毒。
不过我们俩根本打不过那只死鸟,然后我每日都会去收集一些毒药,逼着那些人吃下,然后那只怪鸟会吃下哪些毒,日积月累之下,早已毒入肺腑,不过是阿吟的血液压着,一直没有毒发罢了。
这个过程很长很长,大概十多年吧,她每日都要受断肢之痛。我没办法帮她减轻痛楚,就只能去给她偷些酒来,麻痹了,自然好些了。
终于那只死鸟睡觉时间越来越长,我们猜测它可能已经是外强中干了。我按她的方法解了她身上的禁锢,可是她伤的太重了,灵力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我们趁死鸟儿昏睡之际,想要弄死它,不过它毕竟灵力深厚,要不是我们给它下了多年的毒,只怕我们两个一巴掌就被拍死了。
后来我和她依靠着她身上一面镜子弄死了那只鸟,不过我们俩也不好受,伤的也很重,这都不重要了,至少我不用再助纣为虐了,她也获得了自由。
我和她同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告诉我她在找人,本来都有消息了,没想到鹿吴山一误,再也没有消息了!我让她跟我回家,我帮他找,可她不愿意。最后她不告而别,我再也没有她的踪迹了!
我回青丘之后,查阅了许多古籍,才发现我们两个的运气着实不好,那是凶兽食人蛊雕!但我发现更有意思的是她的身份!”
相柳垂眸面无表情,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他曾听她说的轻描淡写,却不知她遭受了如此的痛苦。
“军师大人,可知道阿吟的身份?”涂山钰看了他,淡淡的说道。
相柳捏了捏杯子:“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语气平淡冷漠,似乎没有任何情感!
涂山钰轻哼了一声,似有些讽刺:“看样子,你什么也不知道了!”
相柳抬了抬眸子,不曾言语,似乎不感兴趣的模样。
“哼!我以为她拼命找的人,甚至不惜以命相救的人会有什么不一样?原来不过如此!你把他交给我,我有办法救她!”涂山钰看他那副冷漠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知道她找的就一定是我?”相柳看着他。
“哼!我和她相处那么多年,她的心性再冷漠不过了!一直都独来独往的,除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我想不通还有何人值得她以命相护了!”涂山钰的语气有愤恨,有无奈。
“我不会把她交给你,我会想办法救她!”相柳起身似乎不想多说的样子。
“相柳,你救不了她!”语气似有笃定。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转过身看着涂山钰。
“昆仑之西有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开明兽守之!
仙人故乡昆仑山中的昆仑天宫中,传说有一面神镜,拥有自由穿梭时空之力。但在一次仙人之盛会中,神镜被人所偷,从此下落不明。如此种种,你可明白了?”涂山钰站了起来,紧紧盯着相柳。
相柳紧了紧拳头,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我和她之间,你也不明白!我会护着她的!”然后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涂山钰颓废的坐了下来,不甘心啊!当年第一眼看到她,她的一言一行便深深烙在心底,一路上两人相互挟持,度过了最难的那段时光。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坚韧不拔又执着,不拘一束又聪慧过人,与他过往认识的女子都不一样。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相柳出了门疾驰回到了海上。海贝依旧静静的漂浮在海上,随着破浪微微摇晃着。
她依旧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毫无声息。
他轻轻落下去,走过去落在床沿上,握着她的手:“我竟然不知道,你如此大的来头!当年发生了什么?辛归呢?你如此怕寂寞,怎么会独自一人呢?为了我值得吗?”语气有欣喜也悲伤也有种种疑惑!
她在不句山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是怎样的变故呢?她自已似乎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枳柏送她的镜子说了一句这本就是她的东西!他又知道些什么呢?她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了。
他想早晚有一天,都会真相大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