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第二天,文秀去上学了,爸爸妈妈对她大哥说,“文明,你下午早点回来,昨天说的事还没有说好。”
文明点点头说:“好。”
下午一下班,文明就往家赶。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妹妹也骑车回来了。他吃惊地说:“秀秀,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文秀不在意地说:“今天没事,我放学就回来了。”
爸爸的意思是想趁文秀还没回来商量她的事,结果她回来了,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爸爸一想,也没啥,干脆一块说吧。
于是,爸爸对文明两口和文秀说:“你们今天回来的都挺早的,咱们一块来说说秀秀的事。”
文秀连忙说:“你们说吧,我屋里去,不碍你们的眼。”说着,就进她自已的房间了。她看出来一家人是说好这个时候说这事的,她感觉今天回来早了。
爸爸只好说:“秀秀你也过来,说你的事你不能回避。”
文秀只好也过来。
爸爸首先对文秀说:“秀秀你说说,你想怎么样?”
文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我啥也不说,听话就是了,你们说啥是啥。”她装作很顺从,其实是一种不合作软抵抗的态度。
妈妈带责备的口气说:“你这个小妮儿,让你说你不说,说你了你还死犟,让你说你就说,不要这个样子。”其实妈妈是向着她,让她说出来自已的想法,可是她想,我的想法你们不是早就知道吗?还用说吗?所以她软抗不说。
看文秀不说,文明只好说:“我说吧,这个事还是有一个结果好,不管咋样,定下来,就不说它了。”
妈妈接着说:“也是,文亮今年也要回来过年,咱一家欢欢喜喜过个年多好,不要像现在这样紧紧张张别别扭扭的。”
爸爸考虑一会,说:“想想,秀秀这事,两个问题:第一,家里拿出个意见,怎么解决她和酆佩轩的关系,管还是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如果不管,也就不说了。如果要管,那么怎么管?如果不同意她自已找的婆家,那就表明这个态度。如果不反对她自已找的婆家,那么就有了第二个问题,就是时间问题,啥时候定下来最终解决这个事?如果能定,啥时候定。就是这些。”
爸爸说的虽然有点绕弯,但是家里的人都明白。
大哥想了想,首先说:“我的意思是,只是我自已的意思,连她大嫂也不代表,我的意思是,不管她,让她自已想怎样就怎样,反正已经这样了,咱也别管人家说三道四了,社会发展了,城里早就自由恋爱了,啥都让她定,免得生气,她要出嫁了,咱们准备嫁妆就是,爸妈看这样中不中?”
妈妈不无担忧地说:“她那么小,好多事不懂,咱们也不能不管,不管的话让人家笑话。这里头好多事呢,秀秀她知道怎么办吗?”
大嫂表态说:“文明说依秀秀的态度,我同意。但是不能不管,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管,还是妈说得对。”
爸爸肯定地说:“好,第一个问题就这样吧,依秀秀的意思,她想咋样就咋样。第二个问题,啥时候定下来合适?”
大哥一边想一边说:“这个问题嘛,也不能太仓促,这一段时间都是心力交瘁的,还是等等吧,等过了年?......,我看最好是过了高考定最合适,那时候都好说了。”
爸爸接着文明说:“我看文明说的有道理,现在定不合适,太仓促了,缓一缓,等高考过了,等明朗了,再定就好办了。”
妈妈、大嫂都说这样很妥当。
文秀一言不发,脸色也不好看。
爸爸看看她说:“秀秀,你看这样合适不合适?”
文秀赌气似地说:“合适的很,你们说咋办就咋办。”然后一副不满的态度就回房间了。
爸爸不明白,不反对她自已找婆家了,她为什么还这样不满?于是生气地说:“秀秀,你回来!你这个样子,给谁脸色看?一家人都是为了你,也不再反对你自已找婆家,你还耍态度。又不是不让你说话,你把你的想法说说,我们听一听,你说得对就按你的意思办,中不中?”
妈妈抱怨她说:“小冤家,你说说吧。你要是不说,还耍态度,我可是饶不了你。”
大嫂去把文秀拉了回来。
爸爸对文秀说:“你说吧。”
文秀仍然一副赌气的样子,说:“你们都想这么妥当了,我还说啥?”
大嫂恳切地劝她说:“妹妹,让你说你就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想说也说不了了。”
文秀悻悻地说:“你们让我说,我就说了,你们不要嫌我说的不好听。”
一家人都说:“你说吧,没人嫌你说的不好听,就是让你说你自已的看法的。”
文秀毫不客气地说:“那我就说了。你们考虑过我吗?你们都说,等高考过后明朗了再定,那时候当然明朗了,明朗什么?他考不上大学,也就不用说了,是吧?他考不上学,只能在家当农民,他家那条件,他那貌不惊人的样子,娶个媳妇都难,更别说娶我这样的了,那时候再反对我跟他,理由太充足了。而且他灰溜溜的样子,就是拿鞭子抽他,他也不敢来提亲了,他也没脸来提亲了。我也只能灰心丧气了,再也不敢提这事了。这事也就自然了结了,这办法太高明了。”
爸爸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可没有想那么多,只有你才光往坏处想。你接着说吧。”
文秀接着说:“可是人家要是考上了大学呢?人家家说媒的排着队,我跟人家散了大半年,这时候看人家考上大学了,又回来找人家?我虽然脸皮很厚,可是我脸皮再厚也不敢去,光贾庄的唾沫就把我淹死了。人家说,看看这就是那个韩文秀,嫌人家条件不好跟人家散了,现在看人家考上大学了,又回来找人家,好一个势利眼!那时候我就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你们说好不好?”
这一番话说得爸爸和大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爸爸笑了,说:“看看,咱们一家都还没有一个小妮儿有见识,她自已的事,她看的最清楚,咱们都是局外人,没有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确实不合适。还是她看得透,太对了。”
爸爸这一说,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爸爸又对她说:“你接着说,一下子说完吧。”
文秀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说完了,就这些。我说的不好听,请爸妈哥嫂谅解。”
爸爸很开明地说:“你这样说出来就对了,也没啥不好听的。”
爸爸接着责备她说:“你这个小妮儿,你自已的事,还不肯说,你早这样说,还会有这么多事吗?以后再这样,家里谁都不管你了。既然要定下来,那么这就又有了一个问题,秀秀,你说,给你就定下来,说句不吉利的话,如果他没考上大学,你后悔不后悔?”
文秀毫不犹豫地说:“那会儿我后悔也晚了,我就那么势利眼吗?人家没考上大学我就立马跟人家散伙?我做不出来。顶多就是和他一块在家种地呗,我也认了。”
爸爸继续说:“好吧,秀秀说得对,咱家是不能那样势利眼,那样让人看不起。这个事呢,现在就定,咱们马上商量出个结果。早定下来早省心,而且定下来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闲言碎语了。以前没有定下来是因为咱们对酆佩轩不了解,也不够了解秀秀的想法,现在都了解了,给他们定下来也就省心了,不再为这事费心了。秀秀你也不要再甩脸给我们看了。”
文秀笑了,说道:“我哪儿敢啊?”
妈妈白了文秀一眼,说:“你这个小妮儿,闹的一家鸡犬不宁,这下好了吧?啥都顺着你了,以后再不许闹腾了。”
文秀温顺地说:“以后啥事都听爸爸妈妈的。”
于是,家里说好,把她和酆佩轩的亲事定下来,为了避免闲话,正式确定他俩的关系,让他俩分别拜见对方父母。这一下,又太突然了,文秀心里虽然很高兴,可是又故意尥蹶子。
大哥一边看万年历一边说:“秀秀,你跟酆佩轩说一声,让他腊月二十以后来拜见咱爸咱妈。”
文秀假装为难地说:“我才不说呢,好几个月没联系了,我没法跟人家说。”
大嫂指责她说:“小妮儿开始耍赖了。好,你不去说,我去说。让酆佩轩进门先给咱爸咱妈磕个头。他敢不磕头,立马一脚踢出去他。”
文秀看笑话似地说:“反正就是要拜年的,磕头就磕头,他给咱爸咱妈磕头也应该。”嘴里这么说,态度软了下来。
大嫂知道抓住了她的软肋,进一步说:“还有呢,给咱爸咱妈磕过头,还要给你大哥和我磕头,你不是说拜年吗?这也省不了。”
这里的规矩,拜年是给长辈或同辈年长的拜年,还保留磕头拜年的传统,但是一般都是到家里说说就算是拜年了,一般不让磕头,但是对于极少数特别尊敬的长辈或同辈年长的,也有磕头拜年的。大嫂这是故意装作为难酆佩轩,逗文秀的。
文秀一听,说:“你就耍人吧。好吧,我跟他说说,不给你耍人的机会。”
一家人都大笑起来,这件事总算定下来了,几个月的心力交瘁,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爸爸又想起来一件事,对文秀说:“秀秀,咱们这边费了这么大劲商量出来这么个结果,可是你婆家那边人家认可吗?人家家里父母同意你们的事吗?如果人家根本就不同意,咱们费这么大劲不说,光丢人就丢不起,你知道不知道酆佩轩家里的态度?你可别让你爸妈的脸没处搁。”
文秀听了一愣,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她想都没想就说:“虽然我和他没说过这事,不过我觉得他家没理由不同意。”她知道佩轩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既然和她谈恋爱了,他应该有把握让家里同意的。
大嫂接着说:“酆佩轩家那条件,能娶到咱秀秀那是他家烧高香了,他们还敢不同意?”
爸爸急忙说道:“可不能这么说,同意不同意那是人家家的事,咱们可是左右不了。不过看这情况,他家不同意的可能性不大,咱们不必太操心这事。”
商量的结果,就是让酆佩轩在腊月二十六左右来拜见文秀的父母;至于文秀啥时候去拜见酆佩轩的父母,则由酆佩轩家决定。不再另外设媒人,省事又省钱。有事他俩就相互传递消息了,还不容易产生误会。
其实,爸爸妈妈还是担心,但是也没法说出来。他们担心,酆佩轩考不上大学,真的在家种地,就委屈了秀秀了,虽然她愿意,但是作为父母,谁不想让孩子过的好点?另一方面,如果酆佩轩考上大学,他会不会嫌弃秀秀?如果嫌弃,即使结婚了,也不对等,秀秀不会幸福。这就是文秀父母的心病。
文秀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她明白父母的担心。为了打消父母的顾虑,等到哥嫂去休息之后,她进了父母的房间,对爸妈说:“爸爸妈妈,谢谢你们二老这么多年养育我教育我,你们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明白。我想跟你们说,酆佩轩是个好孩子,他除了长相不出众、家里条件不好之外,没有其他坏毛病。他善良,正派,厚道,连小混混都佩服他,愿意跟他交朋友,他的朋友好多。他最重要的是学习好,人家都说他一定能考上大学,我也相信他会考上,他学习从小就好,都是班里第一,说不定能考上重点大学。他考上大学,不会不要我,他是个特别有责任感的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了解他。万一他就是考不上大学,他也不会是个一般的农民,他脑子很聪明,性格好,朋友也多,人家都信任他,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你们二老要相信女儿的眼光,我不会往火坑里跳的。他爹娘都是老实人,我以后不会受气的。你们放心吧。”
妈妈语重心长地说:“秀秀,你不要怪爸妈,你是我们俩的心头肉,谁的爹娘不希望自已的妮儿嫁个好女婿、找个好婆家?依咱家和你的条件,算是农村最好了;你说的,酆佩轩他貌不出众,家里穷,谁看上去他也配不上你秀秀。爸妈不同意不是面子上过不去,是怕你受委屈。有的人嘴上特别会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没有啥经历的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的,几句话就让人家哄住了,就非要跟人家不可,到后来发现上当后悔也晚了,所以爹娘总是要把把关的。你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爹娘会忍心让你嫁到婆家去吃苦?你跟他谈了有一年了吧?你比我们了解他,我们就是不希望你以后受委屈。现在我们也最终按你的意思办了,你不要怪爸妈。”
文秀恳切地说:“我哪会怪爸妈呢?我知道爸妈哥嫂都是为了我好,酆佩轩他长的没多好看,家里也穷,这都是事实,一般人看,我找他确实是个笑话。可是他看书多,学习好,也不是坏事,我承认,他会说话,可是他也没骗我。我也就是跟他谈了一年,他总是说他配不上我;可是我觉得,以后我会越来越配不上他。你想,凭他现在的成绩,考上大学基本没问题,他的成绩总是高出其他同学一大截。我也不是看他能考上大学才看上他的,他这个人很正直,很厚道,我认识他就是因为我们放学了走到一起,到贾庄天黑了,他看我有点害怕,非要送我回来不可,好几次,人家不求任何回报。他在班里给同学讲题,同学都喜欢他;他讲义气,男生都围着他。他说他从小吃苦,吃不饱,穿不暖,七、八岁就去生产队挣工分,十四、五岁就当男劳力使用,挣男劳力的工分。他这样一个人,即使考不上大学,他也不会没有担当的,不会对我不好的。他说因为家里穷,很自卑,通过读书提高了见识,得到了动力,培养了自信,眼睛都看近视了。他对我说过,他考上大学就娶我,考不上就跟我散伙;可是我能那么势利眼吗?他考上大学我就嫁给他,考不上就跟他散伙,我做不出来。他即使考不上,我也不能跟人家散伙,吃苦就吃苦,你们的妮儿也没有那么娇气,我就不信,我跟他过不好日子。穷就穷点,人家能过,我也能过,只要顺心,我也愿意。我不否认,那个当兵的夏海超条件比他好的多,可是我不喜欢,一点感觉都没有。”
文秀接着说:“酆佩轩家里这几年情况也好一些,他爹在队里养牛,挣工分多;他妈还去挣工分呢;他姐姐是民办老师;他弟弟也在贾庄高中读书。他家刚盖了房子,明三暗五,家有住的地方。所以我就是嫁过去,也不是穷的揭不开锅,能过,只不过没咱家条件好。他要是考上大学了,以后看分配工作到哪儿吧,他说他工作稳定住就把我接过去。你们二老放心,他没有骗我,也不会欺负我,都是我找他事,他从来不找我事。我会好好跟他过时光的,就是跟他吃苦,我也愿意,我不嫌苦。”
听了文秀的话,爸妈感觉文秀说的不错,甚至实际情况比文秀说的还好,也知道了文秀非要嫁酆佩轩的决心,他们就不再担忧,完全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