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一晃一个月又过去了,到了十一月初,天变得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冷,不过还不算太冷。有一天,佩轩上午前两节有课,下课后去了图书馆,快到中午的时候往宿舍走,准备拿上碗筷去食堂打饭。进了宿舍,他的床边坐着一位漂亮的女生,他还没看清是谁,那女生转过脸来,他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白小洁!他迅速转了一下念头:她怎么来了?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嘴上马上打招呼:“白小洁同学,你好!”
白小洁也看见了他,马上站起来说:“你好,佩轩同学。”
佩轩一边放下书包,一边说:“该吃饭了,我去打饭。”
白小洁认真地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佩轩随意说:“好的。”
于是,佩轩拿了打饭的饭盆和饭碗,以及小勺和筷子,带着白小洁一起去食堂打饭。
路上,白小洁笑嘻嘻地问:“是不是感到很突然啊?”
佩轩打趣说:“白小姐搞突然袭击啊,很高兴你来,欢迎!”
原来白小洁想趁着周末来北京玩两天,她也知道周六下午佩轩没课,于是一早就坐火车来了,九点多到了北京,然后又辗转到了P大,找到了佩轩的宿舍,正好小刘和老马上完课回到了宿舍,她敲门,老马开门,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漂亮女生,她大方地问道:“请问,酆佩轩是住在这里吗?”老马说:“是的,他是住在这里,不过我们刚刚下课,他去图书馆了,估计中午才能回来。你进来坐吧。”
白小洁就进了宿舍,小刘指着佩轩的床说:“佩轩住在这儿,你请坐吧。”于是白小洁就坐到了佩轩的床上。然后她自我介绍说:“我叫白小洁,是酆佩轩的中学同学,现在在天津商学院上学。”老马和小刘吃了一惊,因为佩轩来自农村,一看就知道不是城里人;而白小洁怎么看也不像是农村出来的,一点农村味儿也没有,看上去纯粹是个城里姑娘。他俩的疑惑写在脸上,白小洁解释说:“我是跟佩轩在一个中学复读的。”老马疑惑地说:“看上去不像佩轩的中学同学,他的Q大的一个同学经常来找他,跟我们也很熟了。”
白小洁笑着说:“我家是天津的,读书不好,去年高考名落孙山。听说了他们高中的李顺泰考上了Q大,就去他们那个农村高中复读的。那里是我姥姥家,我舅舅是那个高中的数学老师,也就是佩轩的老师。”
小刘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
老马笑着说:“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你也不像佩轩他们那里的人,原来是天津的妙龄女郎。”
白小洁脸一红,接着调皮地模仿贾庄话说:“俺就是贾庄来的,你们北京的不要笑话俺贾庄的。”老马和小刘听了,笑的前仰后合,简直收不住。
小刘肯定地说:“太像了。”
老马打趣说:“你说的比佩轩还像贾庄话。”
白小洁也笑个不停。她正经说:“我至少是半个贾庄人,血缘决定的,我姥爷姥姥都是贾庄那里的,我妈经常带我回贾庄,所以贾庄话也会说一些,只不过贾庄人一听就知道我说的不像贾庄话,但是你们听不出来差别。”
老马和小刘都没想到白小洁这么调皮、开朗,老马于是就试探她:“前一阵,我们班主任老师跟佩轩谈话,要他不要过早找女朋友,不知道佩轩怎么回事。”
白小洁一听就知道是试探她,因为她知道,虽然佩轩和韩文秀定亲的消息在贾庄人人皆知,但是佩轩肯定在大学里守口如瓶,不会吐露半个字,她了解他。所以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佩轩有没有女朋友,没有听说。我只知道他学习好,读书好。”他们聊天的时候,宿舍的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都看到了白小洁,老马大方地说:“这是佩轩的中学同学。”几个同学都跟白小洁打招呼,白小洁也一一回应。
佩轩是最后一个回来的,所以他们宿舍里的同学都见到了白小洁,也都被白小洁的美貌吸引了,他们对白小洁的美丽、大方、开朗印象深刻。
佩轩带着白小洁去食堂打了两份米饭,打了红烧排骨和鸡蛋炒番茄两份菜,找到一个饭桌坐下来,自然,佩轩让白小洁吃红烧排骨,他准备吃鸡蛋炒番茄。他把红烧排骨推到白小洁面前,白小洁看着他说:“你还打算跟我分开吃吗?咱们一块吃不行吗?”
佩轩脸一红说:“怎么吃都可以啊,菜不好,请你凑合吃吧。我是怕你讲究,不敢贸然合在一起吃菜。”
白小洁不在乎地说:“哪有那么讲究?这些排骨分量不小,我也吃不完。”
佩轩认真地说:“你多吃点,这菜味道还可以。”
白小洁盯着他说:“你平时肯定舍不得买红烧排骨的,我了解你。”
佩轩笑着说:“不要揭人家的老底儿啊。”
白小洁一改平常调皮的样子,严肃地说:“不是揭老底儿的问题,我了解你,你也许不知道。你在贾庄高中的时候,有时候中午不回家,也从不去食堂打饭,而是躲开同学自已啃窝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其实我看过你好几次。”
佩轩苦笑了一下,说:“没办法啊,我家里穷啊,父母养我很难,我也就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
白小洁想起这些事心里很同情佩轩,眼睛里像是有泪水打转,她有点扭捏地说:“佩轩,其实你是班里最吸引人的同学,你学习最好,不是一般的好,你考试总是第一,而且远超第二名,一般都超三、四十分,有时候五、六十分,可是也不见你怎么用功学习。你喜欢帮助同学,男生大多都偎你,女生对你印象也不错。人家都说你干活有力气,长跑跑得快,这些我没见过,但是我相信是真的。你除了长的不够帅以外,没有明显的缺点。当然,家里条件不好是明摆着的。你总是穿的衣服很旧。你从来不张扬,显得成熟得多。其他男生没法跟你比。”
佩轩不在乎地说:“考大学第一年没考上,已经够丢人了,我有什么资格张扬?”
白小洁认真地说:“其实我早发现你和韩文秀的秘密。我来复读了,自然会注意到你,因为你是成绩第一啊。可是我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关心你:韩文秀。你生完病回到学校那次,我也往后悄悄地看你,可是我发现,有一双眼睛比我关心你,她经常看你,她的目光停在你身上的时候,是那么地温柔。我本能地感觉到,她爱上了你。同时,我也发现,你也经常看她,但是你看她不是很明显。佩轩,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佩轩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好沉默。
白小洁接着说:“我发现这些以后,也只能藏在心里,对谁也不能说。但是,那时候我不能确定,你们俩是不是已经谈上了。”
白小洁继续说:“那时候我只是对你有些好奇,也对你们两个的关系有点好奇,基本上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态。”
两个人只顾说话,忘了吃饭,佩轩对小洁说:“小洁,吃饭,吃完饭再说。”
小洁微笑着说:“好。”说着,她就往佩轩的米饭碗里夹了一大块排骨。佩轩要拦她,可是拦不住,只好说:“我自已来。”
小洁不满地说:“你自已来?你自已来就是不来,没见你吃一块排骨。”她看着佩轩,正好与佩轩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佩轩感觉到小洁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他感觉像触电一样浑身麻了一下,小洁脸也红了,显然她也有同样的感觉。佩轩感到,这是一种从心里到生理的反应,这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他不能这样!他是属于韩文秀的,不能与白小洁有任何的瓜葛。于是,他决定和小洁认真谈谈这个问题。
佩轩客气地说:“小洁,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我吃惯了苦,没什么。从小生存的环境让我养成了习惯,生存嘛,总是要适应环境的,适者生存嘛。”
他接着说:“其实我一点不成熟,我适应环境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也许有点长。给你举个例子,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已经八周岁了,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和学前班,家里也没人教我。我爹据说上过一年学,勉强能看懂报纸,不过他喜欢看报纸什么的;我娘不识字,只能认得钱和布票;姐姐放学了忙着纺线等家里的事。结果呢,老师上课我听不懂,不会写字,当然,其他同学也没有上过幼儿园和学前班,但是别人都会写字,我却不会写字,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有半个月,有一天,我记得是下午,我突然会写字了,一节课写了十四个字,那是相当多了,从此就开窍了。我接受新事物慢半拍,好像只有理解了才能接受。再比如现在,我上大学以后,也是不适应新的环境,两个多月过去了,还有点茫然,还不能完全适应。我来到大学里,一口我们贾庄话,同学们肯定会笑话我的,我当时觉得贾庄话挺不错的,还试图在北京普及贾庄话呢。不过后来发现这个伟大理想不太容易实现,才发现我们贾庄话没有那么悦耳动听,于是就开始学说普通话。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月。”
白小洁惊讶地发现,佩轩说的是普通话,而且说的已经不错了,以前的贾庄话不见了,她笑了起来,打趣说:“你的伟大理想不是不容易实现,而是根本不可能实现。”
佩轩诙谐地说:“遗憾哪,好遗憾。”
小洁又好奇地问:“佩轩,你们贾庄的人说,你过目不忘,是不是真的?说你读书快得很,一天就能够读完一本小说,而且还读的很细,真的吗?”
佩轩摇摇头,笑着说:“没有的事,过目不忘不可能,一目十行倒是真的。一天看一本小说是真的,也有不得已的成分在内。我喜欢看书,可是生不逢时,书都烧了,只能悄悄借书看,而书的主人都是把书当宝贝一样,一怕丢,二怕被发现了烧掉。所以借一本书很难。借过来我就不停地看,如果是在上学,老师在讲课,我在下面悄悄看书。老师大概觉得我成绩好,也不太管我。如果是在生产队上工,我下工之后就抱着书看,一边吃饭一边看书;白天看不完,晚上接着看,有时候快到大半夜才看完。所以我的眼睛都近视了,不过我从书中得到了许多,知识、动力、认知、自信,这些都是通过读书得到的。读书也让我明白了自已的无知,于是越发喜欢读书。”
他话锋一转,说:“不过呢,到了P大,发现自已还是读书太少,认知太低,感觉同学们远比我优秀,所以,也只能继续恶补苦读。”
白小洁认真地听着,佩轩一看饭厅里人都走了,就说:“小洁,咱们吃完饭了,回去吧,下午你怎么安排的?”
小洁恳切地说:“下午归你安排,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两人洗了碗筷,慢慢往回走。
佩轩随口问:“以前来过北京吗?”他问完这个问题就后悔了,于是抱歉地摇头笑一笑。
小洁明白了他的意思,诚恳地说:“佩轩,你说的不错,就应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应该顾忌那么多。我喜欢随意的你,不喜欢矫揉造作。真诚是你的本色,恐怕韩文秀也是因为这一点爱上你的吧?”
佩轩沉吟了一会,说:“我和她的关系也有一个过程,下午我好好跟你说一说。”
小洁接着说:“我以前跟着爸爸妈妈来过北京几次,去过天安门、故宫、北海,等等,不过那时候我还小,没有太深的印象。”
说着,就到了宿舍门口,这时同学们都已经午休了,佩轩用钥匙轻轻打开们,进到宿舍里面,因为是男生宿舍,白小洁不便进去,就在门外等着佩轩。
佩轩把手里的碗筷放下,顺手拿两张报纸,就从宿舍出来了。走出宿舍楼,佩轩对小洁说:“小洁,下午咱们去圆明园去转转吧?好不好?”
小洁高兴地说:“好,太好了,圆明园我没去过。”
于是,他们就往学校的西门走去,那里离圆明园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