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南榆市。
阮茂材从医院回来,火急火燎地走进漫枫小区。
他气势汹汹地进入家里,大步流星地朝向阮以安,二话不说打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
阮以安的脑袋嗡嗡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下意识用手捂住在左脸颊上。
她有些难以置信看着父亲。
这是父亲第一次打她。
向来的父亲总是对她百般宠爱,视她为掌上明珠。
不过,这是以前的他,阮以安早对父亲彻底失望了。
阮茂材伸出食指,指了她的脸,提升嗓门呵斥道:“看看你干的好事,为什么把你妹妹推下去?”
凌依楠是阮以安的继妹。
她瞬间红了眼眶:“爸,我没有推她,是她故意摔下去。”
阮茂材收了手,双手叉腰,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你这段时间搬到你姥姥家住吧。”
她的泪水湿润了双眼:“爸,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
——
阮以安径直走进狭小的房间,蹲下去把床下面的行李箱拉出来。
她把所有的衣服和生活日常用品,甚至妈妈的遗物,不遗余力地塞进行李箱。
拖着行李箱走出漫枫小区,在附近的地点等网上预订的出租车。
她蹲下去抱着膝盖,低头埋下去,呜咽地哭起来。
妈妈,我该怎么办呢?
阮以安原本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拥有完美幸福的家庭,是老师眼中的最得意的学生,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性格活泼开朗,无忧无虑。
但好景不长,这场噩耗的消息传得突如其来,使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阮以安上南榆二中,入学没多久,她第一次月考考得不错,年级前十。
她满心欢喜想把总分成绩给爸爸妈妈看一看。
看看你的宝贝女儿考得多么牛逼。
当她听得妈妈出车祸,快撑不了多久,闻之色变,仿佛世界快要崩塌了。
阮以安一边跑进医院,一边哭天抹泪,直到走进病房,见她最后一面。
病床旁边趴着是她的二姨郭淑娟,正在无声的流泪。病床另一侧,妈妈主动牵起姥姥张桂香的手,仿佛与她告别。
郭淑娟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自然知道侄女阮以安来了,主动站起来别过脸擦起眼泪,示意让她坐下。
阮以安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坐下,看着妈妈,她的心仿佛被尖锐的针狠狠地扎进去。
她的脸色苍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面的裤子空荡荡的,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她的双腿被货车辗压得惨不忍睹,大量失血,抢救无效。
阮以安牵起她的手,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自已的手背上。
“妈妈,你不要走好吗?”
郭淑芬眼圈微红,艰难地露出笑容:“安安,妈妈最放不下是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语气那么温柔。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你说…要要陪着…我…一起长大。”
郭淑芬意识到快不行了,费劲说出一句话,奄奄一息:“安安,答应…我我…要好好…照顾…你爸爸。”
“我会的,我…会的。”
话音刚落,郭淑芬缓缓地合上了双眼,眼角滚出一滴晶莹的泪水,仿佛永远醒不过来。
阮以安瞪大了眼睛,推了一下妈妈,声嘶力竭地喊着:“妈妈。”
“妈妈。”
“妈~妈~”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以后再也看不到妈妈的笑容,甚至她的模样,也不会在她的耳边唠唠叨叨。
“安安,路上要小心点,别忘了要多喝热水。”
“安安,来,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安安,你看看妈妈给你买了裙子,希望我家安安像美丽的公主一样漂漂亮亮的。”
……
阮以安眼睁睁看着护士给她盖上了白布,脆弱而无力。
阮以安十六岁时,失去了宠爱她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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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暗淡,周围笼罩一片哭声。
阮以安在搂住姥姥的腰,在她怀里大哭起来。
张桂香慈祥的目光摸了她的后脑勺。
她的苍老的手如三月的春风,温暖而轻柔。
我何尝不痛苦呢,失去了宝贝的女儿,最可怜的外孙女安安怎么办哪?
她吸了鼻子:”姥姥,我没有妈妈了。”
“安安,生死离别是人生常态,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谁都不例外。”
她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可是,我好想好想我的妈妈。”
张桂香指窗外的星星:“你妈妈会化作最耀眼的星星,会永远陪伴你,还要看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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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缓缓驰来,司机帮她抬起行李箱放后备箱,随后他们上了车。
司机抬起眼睛看后视镜,这姑娘看起来像高中生,脸上戴了白色的口罩,眼睛带些红血丝,好像哭过的样子。
她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开车大概有一小时左右到达幸福小区。
那是张桂香的家,也是阮以安的避风港。
阮以安是姥姥最疼爱的外孙女,也是阮以安唯一最重要的亲人。
去年过年的时候,阮以安孤身一人去姥姥家,也是一年中最快乐的一天。
姥姥总是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毫无保留给她。
知道她最喜欢吃红烧肉,冒着刺骨的寒风,有时下雪,去莱市场买五花肉,那时候卖完了。
张桂香倔得像一只驴一样,不肯放弃,下一家继续找。
她如愿以偿吃到和妈妈味道一模一样的红烧肉,是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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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熟门熟路开车抵达幸福小区,他帮忙从后备箱把行李箱拿出来。
阮以安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现金给他,不忘给他道谢:“谢谢师傅。”
司机乐呵呵地说:“不客气,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幸福小区建设年代久远,但环境非常好,交通便利,周围大部分都是老年人。
左侧是专门对老年人锻炼的器材,右侧不远处树荫下有一座凉亭,平时老太太一般在这儿跟姐妹聊八卦。
阮以安拖着行李箱上楼,走到她家的门口,缓缓抬起手拍了防盗门,从里面传来拍打地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张桂香打开门,一见到半年不见的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安安,你回来了。”
张桂香盘起发髻,若有若无几丝银发。脸上布满了皱纹,慈眉善目。穿着朴素的衣服,但身体健康,精神矍铄。
张桂香看她戴口罩,不禁皱起眉头:“安安,大热天的,你捂着不热吗?”
阮以安把口罩摘下来,左脸颊肿了像西红柿一样,还留着显而易见的巴掌印。
张桂香满脸心疼,双手捧起她的脸蛋:“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阮以安铺盖天地的委屈袭上头,环住姥姥的肩膀:“是爸爸,我不想回去那个不属于我的家。”
她拍了阮以安的后背,安慰道:“不哭,你就住在这儿,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阮以安的房间宽敞明亮,一尘不染。粉色的床单和被罩,图案都是蜡笔小新,床头放着巨大的布偶。家具一应俱全,充满温馨。
两个人并排坐在床上。
张桂香挤出消肿药膏,将药膏轻轻地抹在她的左脸颊上,全神贯注。
阮以安被她一碰,脸上有些刺痛,痛得呲牙咧嘴,眼角各挤出了一滴泪珠。
“安安,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她乖乖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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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阮以安在南榆二中办转学手续,原因离家太远不方便,想在幸福小区附近南榆一中念书,把准备好相关材料送到学校,让她开学后两天正式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