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内。
陆书瑶正跟一旁坐着的陆妈聊家常,时不时还笑出声。
陆爸则坐在不远处,看会儿手机,再看两眼说笑着的妻女,女儿心情一天天变好,他心里石头总算落地。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陆书瑶身体已恢复差不多,情绪也趋于稳定。
只要不提起公婆或丈夫,她心情基本趋于平稳,不会有什么太大波动。
其实陆书瑶一直没太明白,公婆是怎么做到几乎每天定时定点来看她的。
虽然在爸妈面前,她对待那公婆二人依旧像以前一般,但她心里明白,自已是伪装的,而那婆家两人也是伪装的。
她始终清晰记得,自已住院期间曾无意听到护士们的小声议论。
“唉,你说,八号病床的病人还真是幸运,这次要不是刚好有曾慧真医生,她恐怕就悬了。”
“你是说陆书瑶吗?我当时就在旁边,确实很凶险,不过她那公婆才是奇葩,产妇都马上没命了,他们还在因为剖还是顺在医院大闹,丝毫不管产妇死活,后来见自已孙子梦破碎,直接就走人了,儿媳妇正手术着生死未卜呢,人家愣是看都没看一眼。”
“唉,合着不是他们亲女儿呗,生死问题上都这种态度,平时生活怕是更鸡飞狗跳吧。哎,要以后让我嫁进这样的家庭,我宁愿这辈子都不结婚。”
“就是就是,还有她那丈夫,一看就是个妈宝男,啥都是他妈说,自已老婆都快没命了,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吭声,简直了。”
“说白了,就是不爱呗,女人结了婚,要是公婆不疼,老公不爱的,那这婚姻啊,真跟进了坟墓差不多。”
…………
本打算趁爸妈不在,偷偷溜出去透透风的陆书瑶,回来躺病床上发呆了很久很久。
这次她没哭,好像也哭不出来。
联想到自已手术后,公婆和丈夫的态度,她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样,心里脑袋里都空落落的。
接下来几天,陆书瑶人前还是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给人感觉是,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在日渐变好。
但自已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像是游戏中的玩偶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立马陷入双眼无神地发呆。
而对于公婆的看望,她只觉虚伪至极,甚至都有点佩服他们的演技。
或许,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了间隙,就会变得异常敏锐。
他们的伪装一如既往,但她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真诚和疼爱。
陆书瑶望着病房内,头发已有些花白的爸妈,他们已为自已操劳了半辈子,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已担心了。
她紧紧握着病床边陆妈的手,听着妈妈用家乡话唠的家常,脑海里逐渐呈现出小时候一家四口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突然,啪嗒一声,病床床尾处,陆爸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打断了她思绪。
陆爸使劲搓了搓脑袋,然后望向有些受惊的妻女,略微尴尬地说:“年纪大了,确实不能长时间看手机啊,一不留神,手机还给掉地上了。”
他拾起地上的手机,说:“我出去溜达一圈,老看手机眼睛都看花了。”
陆书瑶笑着回应,“爸,你别溜达太远了哈。”
陆爸点点头,随后出了病房。
病床边的陆妈有些担忧地望着门外,思考片刻后,跟女儿说:“刚好快到饭点了,我跟你爸去顺便买些饭回来。”
说完,也出了病房。
陆妈追上陆爸,两人一起坐在了医院一处空地的长椅上。
“她爸,你刚是不是头又疼了?”
陆爸摸了摸脑袋,“没有,就是突然头晕了下,没什么大碍,你也别太担心了。”
陆妈依旧不太放心,“马上月底了,老家那边医生给开的药是不是要吃完了?”
对于妻子,陆爸没有隐瞒,他老实交待道:“昨天就吃完了,不过瑶瑶应该快能出院了,我这少吃几天药也不会怎么样,等瑶瑶出了院再说吧。”
陆妈脸色立马变了,“怎么没关系,医生专门嘱咐过,一定要按时吃药,还要每个月复查一次,随时了解病情变化,你怎么能随便断药呢。”
她抬头看了眼医院,“刚好我们现在就在医院,要不我们在这里挂个号让医生给你看看再开点药?”
陆爸赶紧道:“在这里看,女儿们不就知道我这病了吗?再说了,咱们都说好了吃药保守治疗的,万一这里的医生再非让我们做手术什么的,你做还是不做?”
陆妈紧绷着脸,语气坚定地说:“做,这里是大医院,只要医生保证做手术能治好你的病,咱们就做。”
“胡闹,哪个医生会给你做这样的保证?咱们之前不都说好吃药保守治疗的吗?你怎么又要变卦了?”
陆爸少有的急红了脸。
意识到自已语气不太好,他缓了缓后才继续道:“老家那边医生都说了,我这病手术也只是缓解,最后很大可能人财两空,既然这样,咱又何必去花那钱给女儿们添负担呢。”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陆爸打断了妻子的话,“你也知道,我这个脑瘤现在已经是晚期,没法治了,我不想临走时候还要成为女儿们的拖累……”
陆妈红着眼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明白丈夫的用心,要换作她,她也会这么做,两个女儿才陆续成了家,她们下一阶段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让她们知道了陆爸的病,花时间精力照顾不说,光手术和后期的高昂费用都能把她们日子给毁了。
这也是她当初替陆爸瞒着女儿们的原因。
可每每想到丈夫头痛欲裂时的痛苦,她同样心疼不已。
陆妈努力平复好心情,想了想后,说:“不在这看也没关系,那咱们就尽快回老家复查下,然后再开点药,你这药不敢断太久。”
“而且瑶瑶这边已经快出院了,还有她公婆两人照顾,也用不着咱俩操心了,咱们今天下午就回去吧。”
想到大女儿陆十一,陆妈略显遗憾地道:“就是大女婿那边,这次没能见上好好说说话,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吧。”
陆爸低头沉默着,久久没有出声。
当初,他花了半个月时间,努力消化自已生病的既定事实。
现在,他只希望自已能尽可能放心地离开,不成为任何人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