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秋白并没有掌握太多关于钟小绵一家的有用信息。
他只是不想看钟小绵继续这样难过下去。
征得她的同意后，徐秋白打了一辆出租车，开往研究所小区。
车程期间，徐秋白选择坐在副驾驶上，给钟小绵一点点缓冲的空间。
下车后，徐秋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这附近有一家评价很高的餐厅……”
“大排档。”
钟小绵用低沉的嗓音吐出三个字。
徐秋白一听就知道指的是小区对面的一家。
“好。”
徐秋白立马过马路去点餐，钟小绵则让她慢慢过来。
之后从钟小绵进包间，再到老板把菜送上来，二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直到老板那句“菜上齐了”，钟小绵才忍不住说了第一句话：
“为什么要点这么多，浪费……”
“不浪费，因为吃不完的我会打包。
你知道的，明天唐璐也要过来吃饭了。”
听到“唐璐”这个词，钟小绵提筷子的手又落下了。
徐秋白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白天的时候唐璐有和钟小绵聊过，解释了一些事情。
钟小绵没有给什么反馈，但她有全部听完。
这就是一个还不错的信号。
徐秋白把菜都推到她那边，把她餐盘前围得满满当当。
“你要干什么...”
“吃饭啊，我手长，能夹到，并且你也饿坏了。”
“你才饿坏了！”
钟小绵咬牙切齿。
“好吧，我说实话，我刚和柳心怡在食堂吃过饭了，没那么饿。”
钟小绵好似得了一种听到关键人物就会停筷子的“怪病”，夹菜夹到一半又不夹了。
“柳心怡真是妹妹。”
“我不瞎...”
“所以昨天傍晚的事……”
“你不许再说了，我没有误会，绝对，绝对没有误会——！”
钟小绵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可你哭了。”
“我没有，你去死，我就是没有！！”
眼看她又要急眼了，徐秋白赶紧顺着她：
“好的好的，我眼花了。
我们吃饭，吃饱了再说。”
“……”
可能真的是饿坏了，钟小绵认认真真吃了一刻钟才逐渐慢下来。
“看来吃的差不多了，我叫老板打包，然后去你家……”
“停！”
吃饱饭的钟小绵比刚才精神了不少。
“绝对，绝对不允许你再进我家里了！”
她咬牙看着徐秋白。
“为什么？”
“你明知故问，你这个，骗子，你非要把我名声搞坏吗！”
“去你家谈论正事为什么会坏你名声，唐璐家我也去过好几次了，你们不是差不多吗？”
“去死。”
钟小绵的眼神突然变得全是“核善”。
看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雷点没找到。
徐秋白在心里暗道。
但是是什么呢？
唐璐？
可她和唐璐是正儿八经的好朋友吧，昨天误会那么大也没闹着断绝关系。
“可你上次说，还有一个东西要送我来着，再怎么赶我，也得先把东西给我再说吧。”
徐秋白再次打出一张牌。
“你……”
钟小绵此刻的表情徐秋白都能读出台词——
你脸皮为什么能这么厚！
以及，她真的没有多讨厌徐秋白，更多的还是自身的不开心。
钟小绵终于是被徐秋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弄得有点昏头昏脑了，直接甩出了一个重量级的话题：
“你为什么要骗我，骗我说和康学妹是在演戏……”
话音未落，她就难过得快要再次哭出来了。
“如果我说，我没骗你，你这句话有点刻舟求剑式的拷问，你会信吗？”
徐秋白说了一句甚是绕口的话。
钟小绵皱着眉，摇着头：
“你是说，我问的时候还是在演戏，但现在不是了，对吗……”
徐秋白沉默了一小会。
“嗯。”
“我恨你！！”
钟小绵说着就要跑走。
“那个拉丁文的生物图鉴，确实包含了一些信息，如果你母亲逼你逼得太紧，你可以这么和她说。”
徐秋白站起身，认真地对她说道。
钟小绵止住了身形。
眼中是疑惑和迷茫。
“其实我知道你根本不关心这些，你爸妈怎么折腾都不会对你有任何好处，因为破镜难圆。
就算你父亲的人生自由受到了一些限制，那在你看来也无所谓，因为，那里的生活条件就是最适合你父亲这种人的。
但这些话，你不敢对你母亲说，因为一旦你稍稍表达出这样的意思，她就要发疯，会用各种不应该用在母女关系之中的台词骂你。”
徐秋白三句话道出了钟小绵这段时间的所有心路历程和委屈，她难过得大声呜咽了起来。
“呜……呜……”
…………
十多分钟后，徐秋白还是站在了钟小绵的公寓里。
原本徐秋白只是说说而已，没想真来这，因为这个小区的保安相当警惕严厉。
但钟小绵还是在进门的时候控制好了情绪，和保安进行一番交谈后，才让他成功放行。
给出的理由是——男朋友。
“起码有一个星期没整理房间了。”
徐秋白看着屋子里的狼藉和混乱，主动帮她收拾起来。
“谁让你收拾了...？”
“不收拾没地方坐。”
无论是椅子还是床上，都堆满了大量的衣服。
房间里也弥漫着一种许久未能通风而积攒的女性气味。
“你可以不坐。”
钟小绵条件反射性地和徐秋白斗嘴。
“看来是早上起床迟了，找一件衣服半天找不到才会搞成这样子的。”
“你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徐秋白对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随后又按照钟小绵吩咐的那样，不坐，站着，然后去给房间通风。
钟小绵咬住下唇，一副有点想笑又觉得很丢人的模样。
但下一秒，她就注意到了徐秋白的动作，然后恼羞成怒：
“你干什么？！！”
徐秋白放下刚才正在闻的被子的一角，摇了摇头。
“你说话！”
徐秋白指了指嘴巴，示意这里有“拉链”。
钟小绵牙都快要咬碎了，冲到徐秋白面前，用两只手捏住他的脸。
“在想什么，全部全部都告诉我！”
“你终于肯进我一米范围内了。”
徐秋白开口的第一句就让钟小绵失了神，短暂的呆滞过后，是回归现实的难过。
“骗子……”
“我只是闻一下水汽重不重，可能需要拿出去晒……”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
钟小绵打断徐秋白的话，第一次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
“上周吗？表演之前吗？”
“昨天。”
徐秋白平静地给出答案。
钟小绵再次短暂地失神，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用力把徐秋白推走。
“你更可恶了...”
留下这句话，钟小绵没有再阻止徐秋白帮她收拾屋子。
“小绵，聊聊正事吧。”
徐秋白一边把她叠被子叠衣服，一边用温和地建议道。
“嗯。”
钟小绵把一大把衣服从椅子上拿起来，迟疑了以西啊，最终还是扔到了徐秋白身上。
徐秋白稳稳的接住，并再次有把鼻子凑上去的冲动。
因为最上面的刚好是一件背心式的内衣。
“你再闻我保证杀了你！”
“哈。”
徐秋白笑了下，没有闻，只是寻思了一下这件内衣的大小。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图鉴上的拉丁文有很多拼错的字母。”
“有...吗？”
钟小绵拿出电子版出来查看。
“原来你压根就没有研究过。”
“我……”
钟小绵被徐秋白弄得说不出话来。
“算是个好消息，你把这个发现告诉你妈妈，起码可以让她转移几天注意力。”
“拼错的字母有什么问题吗？”
“嗯，应该是有某种规律，至于具体是什么规律，还得再研究一段时间。”
徐秋白这是把英琪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出去。
“你一直都在帮我研究吗……”
徐秋白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
“是啊，你的事，我很放在心上的。”
徐秋白稍微耍了一点赖，挪用英琪的研究成果。
“切...”
见徐秋白故意在自己面前卖弄辛苦，钟小绵撇撇嘴。
“搞得像间谍行动一样，说不定只是一点额外的学术内容……”
“嗯啊，我也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内容。”
但英琪意外地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见徐秋白完全没有邀功，钟小绵眼中又闪过一些不一样的神采。
“最近见过你父亲吗？”
“嗯，见过一次，因为妈妈逼得很紧。”
“见面的内容是？”
“没什么内容，还是和上次一样，吃了顿饭，然后散了步，他都不提图鉴和明信片的事，我说了妈妈的状态，他也无动于衷，只是说让我好好劝一下她，不要她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可我怎么劝啊，我一提这个她就骂我……”
钟小绵说着说着，再次进入了委屈状态。
“要不，把你妈妈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我来和她说，就说我是...一个研究密码学的同学，对那本图鉴感兴趣，受邀帮你的忙。”
“你...你确定？”
钟小绵既感到不可思议，又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一般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催你？”
“一般……”
钟小绵看向墙上的钟。
“呃...就这个点...”
“上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是...前天。”
“现在主动给她打过去吧。”
“你说什么？！”
“现在打过去会缓解她很大一份焦虑感。”
“……”
两分钟后，钟小绵按着免提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小绵？是不是有进展了？快告诉我！！”
她的母亲葛芷果然如描述中那样，急不可耐。
“妈，你听我说……”
“我真的，没办法从爸爸那里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就像你说的那样...他或许一直都被人监控着，很多话说不了，我也只能再想别的思路……”
钟小绵按照徐秋白告诉她的话术和母亲聊天。
“所以，你想到什么思路了？”
葛芷像是接受了她前面的解释，只是听她的语气，如果钟小绵此刻给不出一个什么确切思路，那又将是一顿臭骂。
“妈...我的思路是，从那本图鉴上找线索……”
“图鉴我看了，你看出什么了？”
葛芷的每一句话都在步步紧逼，不给钟小绵任何一点浑水摸鱼的机会。
“我发现那些拉丁单词...很多就是拼错的……”
“就这？”
葛芷的严厉质问让钟小绵身体哆嗦了一下。
徐秋白把手掌放在她肩上，给予她鼓励和安慰。
“不是的...然后我去找了一个精通密码学的同学帮我看了一下……”
“嗯？”
听到“密码学”三个字，葛芷暂停了那种咄咄逼人的说话方式。
“妈，你应该还记得他，他就是上次给你送复印件的那个人……”
“那个人，嗯，我记得。”
葛芷的状态进一步舒缓。
钟小绵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了徐秋白一眼。
“他就在旁边？”
徐秋白给钟小绵做了些手势，指了指门，又指了指自己。
“他...我今天和他一起吃的晚饭，聊了不少图鉴的事，我现在是在门外面给你打电话...”
“嗯那就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让他给你讲一讲，我讲的没他清楚……”
“他是你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吗？”
“他...”
钟小绵求助式地看向徐秋白，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思路。
徐秋白摊了下手，示意这个问题必须由她自己回答。
“嗯，他，他非常值得信任，为人做事都很成熟...”
“你喜欢他？”
葛芷的这个问题算是把钟小绵和徐秋白同时整懵了。
但徐秋白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手势让钟小绵点头肯定。
钟小绵重重地踩了一脚徐秋白。
“嗯...”
“那你把电话给他吧。”
“啊...嗯...”
……
“葛阿姨您好，您还记得我吗？”
“……”
“嗯，就是这样，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破译，一旦有任何重要发现，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小绵的。”
“辛苦你了小徐，阿姨真的很感谢你……”
葛芷和徐秋白说话的方式简直变了一个人，此刻的她，颇有种声泪俱下的感觉。
“没事的阿姨，我还得感谢您呢，这么好的素材真的很罕见，对我的论文写作有特别大的帮助……”
短短十来分钟，徐秋白仿佛已经成为了葛芷的亲人一般。
电话重新给到了钟小绵手中。
“小绵。”
“嗯妈妈，你说...”
“小徐是个好孩子，你要珍惜他。”
正在喝水润嗓的徐秋白差点喷出来。
“我……”
“怎么了，你看上去有顾虑？”
“没……没有……”
“是不是因为有其他女孩子也喜欢他，让你心情很不好？”
“妈妈你……”
钟小绵惊呆了。
“你是我养大的，我还不了解你吗？
听好了小绵，妈妈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是不能让的，让就输，让就后悔，懂吗？！
你知道当年妈妈干掉了多少竞争对手才和你爸爸修成正果的吗？
没有我当年的奋不顾身，如今就没有你的存在。
我能感觉得到，小徐很喜欢你。
所以，
你，不许主动投降，不许耍脾气。
只要他还没和其他女人领证，你就给我用尽全力地，不择手段地‘抢’。
听清楚了吗？”
“我……”
钟小绵此刻已经彻底傻掉了。
“听到没有——！”
葛芷突然的愤怒强行让钟小绵回过神来。
“听，听到了……”
……
电话挂断后，房间里的二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