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任平生不信:“你们做皇帝的不是最讲究帝王心术?最忌惮大臣猜透你的心思?怎么会把自己要做的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底下人?你不怕被他们猜透你的心思?”
南韵反问:“请问任君,何为帝王心术?”
任平生张了张嘴。
帝王心术这四个字,任平生虽然从小到大没少从小说、电影电视剧里听到、看到,但让任平生现在立刻给出详细的解释,任平生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任平生想了想,说:“知人善用。”
南韵赞道:“任君所言甚是,知人善用确为帝王心术,但,”南韵话锋一转,“朕认为帝王心术,是另八个字。”
“哪八个字?”
“为国取利,为民争利。”
“何为为国取利,为民争利?”南韵自问自答,“简言之,让国家富强,不受外辱;让百姓丰衣足食,怡然自得。想要做到,就得让颁布的政令,能够尽快落实到实处,尽快执行。
如果只是因为怕被臣子猜透心思,而故弄玄虚,话不言尽,让臣子猜,于国于民有何益处?”
南韵目光灼灼的望着任平生,每说起这些话题,南韵不仅尽显帝王之气,还会有一种任平生说不上来的光彩、魅力。
“依朕之见,惧怕臣子猜透自己心思的帝王是庸君、昏君,但凡有为之主,岂会怕被臣子猜透心思?
以当朝右相为例,此人足智多谋,刚毅果决,博学多才,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治世良才。而他也是太上皇旧臣中反对朕的领头者。
朕不杀他,留任他,并委以右相重任,既是爱惜他的才能,想要他为我所用,也是告诉朝堂上的臣工和天下的百姓,朕之宽仁,以及要立起他这块牌子,让所有反对朕的大臣都浮出水面,镇住他们。”
“右相知晓朕的目的,知道朕要用他,不会杀他,又如何?
朕让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朕让他说一,他就不会言二。朕让他做朕的右相,他就得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做朕的右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任平生怔怔的望着南韵。
他虽然一直知道南韵是一个很厉害的皇帝,此前又通过南韵批阅的奏章,了解到南韵作为皇帝,处事恩威并济、杀伐果断的一面,但他对南韵的皇帝形象,一直都是他自我想象、潜意识里的形象。
南韵在任平生心中真正的形象,是一位性情绝佳、个人素养、能力极强的漂亮女人。
直到今日,此时此刻,任平生方才彻彻底底见识到南韵作为帝王,极其霸道的一面。
将一个反对他的群臣领头者,放到右相的位置,让他统领一国之政,并让他老老实实的配合,让他往东就不敢往西,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手段!
任平生完全想不到,南韵是怎么做到的?
难怪南韵对他说的“帝王都忌惮臣子猜透自己心思”一言,嗤之以鼻,以南韵的手腕、能力,的确不用担心被臣子猜透她的心思。
毕竟,你就算猜透南韵的心思,又能怎样?
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别的不说,单说南韵让任平生做她的皇后一事,南韵嘴上是说她会努力成为任平生的心上人,实际上南韵虽是这样做,但如今仔细一想,任平生发现他全程都被南韵牵着鼻子走,南韵让他干嘛就干嘛。
这哪里是南韵努力成为他的心上人,完全是南韵光明正大的立下“成为他心上人”这个目标后,像教小孩走路一样,带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目标。
而且更离谱的是,任平生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心底竟然没有一点反感、抵触,反而还想等聊完这个话题,他在南韵摘抄的事项里选哪个和南韵一起做。
这就有毒了。
不过,南韵表现出来的霸道,一直萦绕在任平生心头,令任平生甚是神往。
大丈夫当如是也。
南韵自是不知任平生心中所想,见任平生略微呆滞的模样,收敛帝王气场,恢复成任平生原先印象中的清冷、温柔,娇媚如玉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浅笑。
“以上之说,仅是对待臣工,言之即明、即尽的缘由。”
“对待离百姓最近的官吏,更应该将政令说的明白,要让他们完完全全明白朕的用意,如此他们才能不迷茫,不怕担责,放心大胆的执行,不然他们绝对会层层加码或曲解朕的政令。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
还有,对待士伍,也应该言尽其意,尤其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投军不是为了吃粮拿饷,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父母妻儿,是为了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不用再受到匈奴人、越人的劫掠,是为他们自己,为他们儿孙而战。”
南韵接着说:“朕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固有身份之别,可抛开身份、家世等一切后天因素,朕与村中为了儿女辛劳一辈子的老妪没有区别,朕有喜怒哀乐怨,她亦有喜怒哀乐怨。
如此,朕若请她为朕做事,怎能不与她说清说明,怎能为了所谓的帝王心术,言之不尽,故弄玄虚?”
任平生又一次怔怔的望着南韵,良久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不是现代人穿越到大离?”
就这思想、这觉悟,这认知怎么可能是一个封建王朝的公主能有的,而且这个公主还从小被打入冷宫,极大可能没机会接受皇室教育,可南韵却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冷宫,并以十六、十七的年龄成功篡位,登上皇帝。
登基之后,两年之内就灭了百越,扫清了漠南,怎么看怎么想都只有拥有金手指的穿越者才能做到。
南韵微微摇头,说:“任君又有时代的傲慢。”
随即,南韵一脸严肃的望着任平生的眼睛。
“吾乃太祖嫡系血脉,文帝之玄孙,大离皇帝,南韵。”
任平生微愣,不明白南韵为何突然这么严肃的说这些?
刚想询问,任平生忽意识到南韵可能生气了。
不,南韵肯定生气了。
现在人们说古代某某有可能是穿越者,是表明那人厉害,是一种调侃式的赞扬。
但古人向来注重血脉、注重名声,他们听到别人夸他们是穿越者,可不会与有荣焉,只会认为你不仅否认他们的能力,还嘲讽、羞辱他们是冒牌货。
尤其是像南韵这样的有为之主,任平生说南韵是现代人穿越过去,往轻了说是在否定南韵的能力、功绩,羞辱南韵是冒牌货;往重了说,是在动摇南韵的统治根基,为他人造反提供理由。
南韵现在只是严肃、郑重的跟任平生强调她的身份,已是南韵心胸宽广,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帝王,绝对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