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双眼含泪,心急如焚地摇头道,“我还是得去——”
“祖母,舒哥儿那需要人守着,怕是一守就是整夜,您本就疲乏了,若是在这期间您身子受不住又该如何是好?”
闻萱温言细语地劝说着,望着黎氏的目光却坚定稳重,“舒哥儿年轻又福大命大,他定能平安醒来,但若是他醒来时看到您因他受苦受累,您让他情何以堪?再者,医馆那边人多眼杂,他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也都在,还有祭酒大人,要是让他们看到您因守着舒哥儿而把自己身子守出了毛病,那舒哥儿怕是就要落下不孝的名声了。”
黎氏听得眸光闪烁,她心里知道闻萱的顾虑都是对的。
大梁讲究孝道,而闻舒身为国子监的监生本就被人时刻盯着,稍有不慎就要被记恨他的小人好一顿编排,因此即便是在闻舒重伤的情况下,她这当祖母的拖着孱弱的身子亲自去守,若真守出什么好歹来,怕是要落下话柄,对闻舒的名声不利。
但让闻萱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去,她又实在不放心。
可当她的目光从闻振刚等人身上扫过时,她心寒地发现,她竟然找不出一个可靠的人来替代闻萱!
在这些人中,这花朵一样娇嫩的大孙女竟然就是最让她放心的了。
“祖母放心,我去医馆时会戴上帷帽,祭酒大人和舒哥儿的那些同窗都是善解人意的君子,事出紧急他们会理解的。”闻萱又低声劝道。
黎氏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头,又叫来闻振刚,把闻舒的事三言两语地交代了,随即用极其严厉的目光望着这个不成器的三儿子,“你平时再怎么混账胡闹,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但这一次你不许给我掉链子!”
闻振刚连忙点头应着,心里却闪过许多念头。
他心底甚至浮现出阴暗的想法,闻舒是长房的独苗,若是闻舒就这么死了,他兄长又生不出新的子嗣,那将来武安侯府的大业,不是就要交到他儿子手上了吗?
闻萱眼尖地看到闻振刚眼底闪烁的精光,心里一沉。
她这三叔在想什么,她不用动脑筋都能猜到,这也是她必须亲自去医馆的原因。
这不是她逞能,而是除了祖母和远在河南的父亲之外,武安侯府里的其他长辈都不值得她信任。
“萱姐儿虽然年纪小又是个姑娘,但她生来聪慧,要论为人处世,甚至是论智谋你都不一定是她对手,所以等到了医馆后她说什么,你要听她的。”情急之下黎氏也顾不得闻振刚的面子,直言不讳地交代着,“她要打点什么,或是查证什么,你都支持她便是。”
闻振刚愣怔着,他没想到黎氏竟然让他听闻萱的话。
哪有当叔父的在外面还要对侄女言听计从的事?这也太可笑了!他心里十分不满,可是对上黎氏如炬的目光,他只能点头,“儿子明白。”
“你也别忘了萱姐儿是女儿身,你这做叔父的得护好她。”黎氏道,“记住这些,然后你就带萱姐儿赶紧赶去吧。若是不能把好好的舒哥儿带回家,你也不用回来了——”
说到最后,黎氏流下眼泪,闻萱心疼地要为她擦泪,却在伸出手时缩了回去。
闻舒那边还在等着她,不能再耽搁了。
而让祖母真正宽心的唯一办法,就是真的把清醒过来的闻舒带回家给祖母请安。
闻萱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黎氏,点名让精通医术的蝉儿随她一起去后,就果断转身跟上闻振刚的步伐。
……
裴璋望着闻萱离去的身影,剑眉紧皱,负手而立。
“世子爷,闻大姑娘和闻三老爷走得匆忙,是因为闻舒公子随祭酒大人来国子监的路上遭遇刺客。那名刺客要刺杀的本来是祭酒大人,但情急之下闻舒公子为祭酒大人挡了一刀因此受伤,被祭酒大人火速送往了周边最近的医馆。”
听了属下的禀报,裴璋眸光森冷,“那名刺客呢?”
“他在失手的那瞬间就咬破齿尖毒药自尽而亡了,祭酒大人带的那两名侍卫武功寻常也没抓住他的同伙。”
“华京夜里不开城门,所以这个同伙一定还在城里,你带人私下去搜捕,一定要赶在顺天府官兵和要将他灭口的人之前找到他。”
“是。”
前来禀报的暗卫带着人手提剑而去,几道身影瞬间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之中。
裴璋一甩袖袍,对身边留下的人道,“立刻备马,跟上闻家的马车。”
小舅子重伤躺在医馆里生死不明,他哪里还能袖手旁观?
待他骑上汗血宝马追赶闻萱乘坐的马车时,前来找他的康王妃和玲珑郡主才知道他已经离去了。
“堂哥走得竟然这么急,连一声招呼都没和我们打。”玲珑郡主叹道,“他对闻姐姐是真的上心!”
康王妃则在一旁沉着眼眸。
她也已接到讯息,知道闻舒遇刺是因为帮国子监祭酒挡刀。
等明日上朝后,国子监祭酒险些遇刺一事就会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随之而来的又将是龙争虎斗,无形的刀光剑影——
而她最关心的是,要杀国子监祭酒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人在国子监祭酒赴宴的路上安排刺杀,等于是把她和玲珑也牵扯了进来。
她向来不参与朝廷的权力斗争,但若是有谁把她们母女当软柿子捏,她势必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
国子监祭酒和闻舒一行人是在途经顺义坊时遇刺。
这里在入夜之后正是三教九流混杂聚集的地方,那两名刺客也是借着人潮拥挤涌动才能靠近祭酒大人的轿子制造行刺机会,那一刀本来能要了祭酒的命,但变数就出在和祭酒同乘一轿的闻舒身上。
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谁都没料到这个出身显赫世家的半大少年竟能舍身为祭酒挡刀。
闻萱等人赶到顺义坊时,早有祭酒府上的家仆等候在此,一见到她们的马车便连忙上前,闻振刚掀开帘子,便听家仆道,“闻小公子正在益元堂接受救治,他目前的伤情尚算安稳,我们老爷已经遣人去请太医院的纪院判了,纪院判此刻就在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