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一脸敦厚无辜,“回二太太的话,仆妇只是个做粗活的,本来就不能进姑娘的闺房。仆妇在碧落轩也向来只管做分内事,从不打听别的,这是姑娘给我们立的规矩。”
她搬出规矩说事,让胡氏无话可说。
因为像武安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内宅里的规矩本来就极其严苛繁琐,各级下人都有明确分工,若是一个粗使的仆妇或丫鬟贸然进了小姐的闺阁,那就是明晃晃的逾越,真计较起来都是要挨板子的。
只不过黎氏治家宽明,在这方面并不太拘着下人,因此各房的人都散漫惯了。
但这不代表闻萱要在碧落轩把规矩立起来,就是多此一举了。
更何况闻萱如今有裴璋撑腰,又得了玲珑郡主喜爱,是块香饽饽,只能捧着,不能摔打。
就连闻萱房里的奴才她也得小心些招呼。
胡氏挂上和善的笑容,“你去和萱姐儿的贴身大丫鬟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找她。”
婆子麻溜利索地往上房去了。
走到上房门口,还没等她出声,蝶儿就从里面探出头,问她,“二太太有何事?”
“她说有事要和我们姑娘说。”
闻言,蝶儿秀眉微皱,朝胡氏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声对婆子交代道,“你先去给二太太回话,就说我们姑娘半个时辰前忽然乏了,小睡了一会儿,待我们伺候她起床更衣了,姑娘亲来给二太太请安。”
婆子应了一声正要去,蝶儿又道,“也别把二太太晾在门外,先请她到堂屋去坐,让小丫鬟们给她沏茶。”
待婆子离去后,蝶儿钻回了帘子内,一脸焦急。
姑娘在一个时辰前就带着蛮儿乔装打扮翻墙出府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结果二太太刚好赶在这个时候找上门要见姑娘,这该如何是好?
她一个丫鬟总不能把二太太关在院子外面,不然今日的事传出去,就成了大姑娘不敬长辈有失德行,还管教不好自己房里的下人默许她们以下犯上了。
外头传来胡氏带人进院子的脚步声。
“原来萱姐儿是在歇息,那是我来得不巧了,可实在是有要紧事,必须得和她商量着。”
胡氏语气温和,可她的声音就和她的面相一样,无论她再怎么努力表现出善意,都略显尖酸刻薄,并不讨喜,“也不用麻烦你们给我沏茶,都是一家人还去什么堂屋正厅,我就在外间等她起来便是。”
说着,她抬脚就要往房里去,蝶儿连忙探出身子,给她打起帘子。
“二太太,里面忙乱,您别介意。”
“瞧你这丫头说的,谁那里不是这样乱,我难道还能单独来挑你们大姑娘的刺?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呐。”胡氏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蝶儿一看她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又听她阴阳怪气的,就知道她还记着闻萱在千灯宴震慑她的那番话。
将心比心地说,她一个做太太的被晚辈侄女当着一大堆人的面出言教训,确实是十分丢面,但蝶儿却不觉得自家姑娘说得有什么不对,确实是她先撒的泼。
一个人要是不知自尊自重,那就也不能怪别人不给面子。
“二太太,您先坐。”蝶儿把胡氏领进暖阁,让她在榻边坐下,就急着去里间。
可还没等她迈动脚步,就被胡氏喊住。
“你们姑娘在里边有人服侍,你先坐下陪我说会儿话。”胡氏对她努了努嘴。
蝶儿被她笑得右眼皮直跳,没听她的坐下,就站在她右手边乖顺地低下头,“二太太有话请吩咐。”
胡氏轻笑了一声道,“你们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对手下的人管得太紧了一些。不过管下人管得紧,不容易出大差错。就拿我房里的玥姐儿来说,她对下人就十分放纵……”
说着她沉下脸,神情变得阴郁起来,“这个玥姐儿,我往日见她乖乖巧巧的,却不知她藏了那么多坏心思!在长辈跟前撒谎邀功,在外人面前陷害家姐,还和林家那小妮子联起手来,让康王府的人看了好一通笑话!”
蝶儿拿不准她特地跑到碧落轩里来说闻玥坏话,背后是藏了什么主意,开口时十分谨慎,“我们姑娘也没想到二姑娘会是这样。”
“你这话就是说来蒙我的了。”
胡氏歪着头看她,表面平和的神情下流淌着丝丝冷意,眼神也有些许不善,“萱姐儿冰雪聪明,她早就看出玥姐儿不是善茬,才对她有所防备的吧?”
蝶儿面露惊色,“二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姑娘正是因为对二姑娘没有防备,才险些被她陷害成功。二姑娘出了事后,我们姑娘回来后还哭呢,说她对二姑娘的一片真心都喂了狗,十分难受。”
胡氏显然不信蝶儿的话,嘴角冷冷地扯了一下,又不想和她一个丫鬟费太多口舌,皱着眉朝外望去,“萱姐儿怎么还没起来?也没听见伺候她更衣的动静啊,这般静静的,连个说话声都没有。”
蝶儿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在胡氏看来时却是神情如常,“姑娘最近因为二姑娘的事十分伤神,因此屋里的人服侍她时都尽量放轻手脚。”
“你们还真是贴心。”
胡氏面露狐疑,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微眯起眼睛,“以前她歇息时,也都让你们关院门的吗?我怎么觉得,你们姑娘根本就不在她的闺房里呢?”
蝶儿的冷汗流得更厉害了,但胡氏从她脸上却是连一丝一毫的慌张都找不出来。
“二太太这话奴婢就更听不明白了,姑娘她不在闺房里,还能在哪里?”
胡氏若有所思,心里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告诉她,她猜的没错。
“这就要问你们了。”
片刻后,她下定决心说出这句话,然后站起身就朝里间走去。
这个萱姐儿在外人面前装得比谁都端庄得体,私下里却也鬼鬼祟祟偷鸡摸狗,弄不好还是个和闻玥一样自甘下贱的小浪蹄子。
胡氏自然地就往偷情私会那方面想了,她从来都乐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家自幼就习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尤其是闻萱这样从小被严加教导的嫡长女。
而闻萱又从小就锦衣玉食,要什么就有什么。
只有一样东西,闻萱在武安侯府的内宅里永远得不到。
那就是男人。
因此能让闻萱偷偷溜出去的,不是年轻俊俏的翩翩佳公子还能是什么?
如果闻萱真在外面对谁家儿郎芳心暗许,那她抗拒和镇北世子这门亲,一意孤行偏要退婚的反常举动,就也能得到解释了。
想及此,胡氏的胸膛都因捉奸般的兴奋起伏着。
她眼露精光,自觉抓到了闻萱天大的把柄。
待她把这个把柄握在手里,就是彻头彻尾拿捏住了闻萱,这小妮子以后不仅不敢再对她不敬,为了守住秘密还会处处受她掣肘。她只是想到那副画面,心里就得意极了。
眼看她就要一脚踏入闻萱的闺房,蝶儿追过来拦在她身前,“二太太,我们姑娘还在换衣服,您再等等……”
胡氏沉声呵斥道,“我又不是外男,而是你们姑娘的二叔母,进去看一眼怎么了?”
说罢,她便强硬地推开挡路的蝶儿,抬头挺胸地闯入里间,气势汹汹。
被她推到一边差点跌倒的蝶儿满脸惊慌。
完了,姑娘的秘密要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