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征在刚才暴起护驾的同时也产生了深深的悔意。
一个帝王,在看到任何一个人暴起靠近的时候,第一反应都应该是躲避。但刚才的皇帝自始至终都是姿态放松毫无惶恐。
这是一个帝王对臣子的信任。
还是一个帝王对一个手握西南重兵的武将的信任。
温泉汤池中,热气袅袅。
年轻的帝王依旧是毫无防备地坦诚相见,丝毫不担心自已这个久不见面的儿时好友轻松伸手扭断他的脖子。
彭子征愧疚极了。
“陛下,臣……臣这九年里,惶惶……”
“洛哥哥,你不用跟朕解释。朕不怪你。”年轻的帝王阻止了彭子征欲出口的话,“朕自幼便为储君,学的是帝王之术,行的却是孤寡之路。天下人皆道朕这登基之路名正言顺顺其自然,却不知道这条路上无兄无友也无亲。朕不是圣人,朕也有七情六欲。洛哥哥,你是朕在这条路上唯一一个让朕能全心全意付诸情感的人了。你不信任朕,朕不生气,但朕会心痛……”
“陛下……”
“洛哥哥,你为什么会对太傅以及八哥有那么大的恶意?”年轻的皇帝终于主动问出了这件事。
彭子征没再犹豫,在这袅袅热气中,将当年洛家满门被屠那日的情景跟年轻的帝王说了个干净,包括那日午时,那棵大树底下,美貌的宸贵妃与年轻的太傅之间的私相授受。
“你是说,洛家满门惨案,起因是你知晓了宫中秘辛导致的灭口?”
“只有这个可能了,陛下。”
“那你听到那个被称之为老师的人确定就是吴芃恩的声音吗?”
“当时他的声音太轻,臣并未听到。”
汤池中的帝王沉吟良久,起身出浴。彭子征忙拿起一旁的棉巾裹住皇帝的身躯。
皇帝唤来宫女将二人穿戴妥当,带着彭子征走到寝宫一处位置,轻触墙上一处,便有暗格打开,露出足有一整面墙的百宝阁。他抽出一卷卷轴,递给彭子征说道:“你看看吧。”
彭子征打开一看,立马记录的竟然是吴太傅密密麻麻的过往起居。他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告了个罪,择了一张桌子在灯下细细阅读。
而皇帝也没有管他,自顾自地转入内室就寝了。
这份卷轴,彭子征足足看了两个时辰。他甚至对某几段反复去看,直看的眼有重影,疲惫不堪。最终,他放下卷轴,睁着酸涩的眼睛,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不是他,还能是谁?”
彭子征捏着这份卷轴,试图去找皇帝,却被太监告知陛下已经睡下。他握着这份卷轴,没有出宫,也没有跟随太监去榻上就寝。他瞪着他那双酸涩的眼睛,枯坐一宿。
……
五更天过半,刘顼在太监宫女的服侍下起床梳整,准备去上早朝。
瑞福轻声禀报道:“陛下,彭将军还在外头,一宿未眠。”
刘顼似毫不意外,一切妥帖后转出内室,从枯坐在那的彭子征抽出那卷卷轴,止住彭子征那正欲开口的话:“在你睡够两个时辰前,朕什么也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