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熙煜这三年的求学生涯,除了学会一身的本领之外,还有几件事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首先便是林磊交割了差事进京的事,因为英王的打点,林磊早早就被平调到京城出任殿前司左班指挥使。这已是京官的范畴,且是京城里为数不多能掌握兵权的官职。虽然舍不得他的渝州军,放不下渝州的山山水水,在接到三番两次的就任催促后,林磊便打点了行囊往京城而来。而王夫人和梅姨娘则是更早搭水路又马车一路狂奔,早就在京城新林府里住下了。
林磊临走时,将两万骠骑营的精锐尽数交给青大人。两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在一夜宿醉之后,怆然分离,临走,青大人没什么好送的,便把幼子青正送给了林磊,让他好好照顾,给青正找个好先生,让他多读书,日后也好有个像林建一样的好前程。说到林建,那次春闱,考得不错,得了二甲第六名,成绩大是不错。林磊为了彰显自已虽是行伍出身,却也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大肆宴请,只请了学堂先生并同僚好友开了几桌琼林宴算是个意思。如今,在石禄丰的大力保举下,林建过了翰林院的院试,被选为翰林院侍诏,留在御前,往后飞黄腾达只在眼前。王夫人春风得意之余,也开始张罗着,为林建的婚事忙活。
“难得咱建哥儿考得如此好,若外放,定也能做个学政、教谕。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在御前,早晚都会被陛下看到,到时,我们自然跟着享福。”王夫人一边摆弄着桌上的如意吉祥盆栽,一边乐呵呵的说道。
“你懂什么!这侍诏说是天子近臣,可若出个什么事,遭殃的还是建儿,再加上那驸马爷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少不得花费些银两,你看这几日,我去送贴,人家分文不取,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让我欠他一个人情,日后好还。”林磊担忧的说道。
王夫人见林磊似有不悦,便也不再提这外放一事。
“可还有一事,建哥儿讨儿媳妇的事,主君可得抓紧。放榜前,那么多家来说亲,主君硬是挡了去,说万一建哥儿中了举,那时的人家尽可随意挑了去。如今我们建哥儿中了二甲,这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主君可不能偏私。雅莉已经许了郡主家的;咱们建哥儿可不能比她差!”王夫人越说越委屈,一个劲儿的低头抹泪。
林磊坐在炕几旁,沉默半晌:“如今朝中新规多数都以太子马首是瞻,而英王态度暧昧,其余清流人家则是明哲保身,恐怕如今要选一个合适的儿媳妇也难。”
“要不然,把我娘家姐姐的,我那嫡亲外甥女嫁过来?我看知根知底的,又是亲上加亲,再好也没有了!”王夫人突然两眼放光,感觉像抱了一个金娃娃。
“你也不怕未来我们建哥儿受他岳丈拖累!本家世就不高,原应该好好谋算,趁还年轻,再往中枢走走,怎奈何这年岁愈大,官越做越小。原本通判做的尚好,也不知因何缘故,左迁了知县,都如此这般了,还不知悔改,日日说些个不合时宜的话。而今做个县尉,居然和煜哥儿一个孩子一样的官位。这样的亲家,你要吗?”林磊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
王夫人被说的羞愧,讥讽道:“如今主君是得了郡主的势了,攀了高枝就忘了我母家是如何提携的了。而今看不起我那苦命的大姐姐,是不是也要准备把我休了!你如何面对我死去的父亲!”
“你还敢提岳丈大人!岳丈在世时是何等的智慧,为民操劳,为国分忧!这才死在同知任上。我那大姐夫也不争气了,如今你把自已的体已拿去填你那大姐姐的无底洞,我不管,但你要把我儿子也推进那火坑,不可能!”林磊摔门而去,只留王夫人独自哭泣。
但夫妻到底没有隔夜仇,没几日,林磊便来与王夫人商议:“现下倒有三个人选,你且斟酌斟酌,若有合意的,我们再商量。”
“主君快说,是哪几位名门贵女?”王夫人一听便来了精神。
林磊轻呷一口茶,说道:“这头一位便是郡主家的二姑娘,这小姐是郡主所生的二姐,前些日子,这郡主的大姐许了莱州节度使的嫡子;现如今这二姐的婚事就说到我这里来了。”
“那二姑娘我知道,是个清秀的,可不过才十三,会不会太小了点。”王夫人有些不乐意。倒不是嫌弃人家年龄小,而是怕这郡主家的嫡女进门,她这婆婆的款端不起来不说,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不是迎了个祖宗回来?
“你且听我说完,还有第二位是两淮盐运使孙家的大姐儿。”
“不成,不成!那都快成老姑娘了,都多大岁数了,还养在闺中呢!”王夫人一百个不乐意。
“瞧你这架势,就只有这第三个了,大理寺少卿孟家的独女。”林磊慢悠悠的说道。
“这孟家的家世倒是不俗,已是四品世家,加上这位姐儿年龄合适,又是独女,没有那些婆子姨姐的杂乱关系,现如今主君也是刚升的五品,又是御前的官儿,还带着兵。那四品家也得高看咱们一眼,若娶了孟家的嫡女,也不算低嫁。我看,这位孟家的姐儿最合适!”王夫人左右思量了许久,认可了孟家的女子。
“可夫人有所不知,这孟大人是太子门生,与郡主怕是不睦,若我们建儿娶了她来,郡主不免的要猜忌我们,这才是我最头疼的。”林磊说着拿起一个淡青色汝窑茶碗轻呷了一口。
“可若是娶了郡主家的,恐怕咱们家就彻底跟郡主脱不开关系了!”王夫人怅然若失的说道。
“且能再放放,容我再思量几日。”林磊言罢,就回宫当值去了。
要不怎么说,这林家的种就是不一样,建哥儿领了翰林院侍诏的差事,去内宫谢恩,但就那日,老皇帝仁宗心情大好,许是久病不愈,刚吃了红尘法师进贡的丹药,顿觉神清气爽。
“你就是新当值的侍诏林建?你父亲是拱卫我的殿前司虞侯林磊?”仁宗问道。
“臣新任翰林院侍诏林建,参见陛下。”林建答道。
“起来回话。”虽苍老却也不乏气势,老皇帝龙威犹在。
“果然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有你爹的孔武,许是也有你娘的好面相。如今到御前来,可有什么不适?”仁宗绕着蟠龙柱,边走边问。
“陛下,臣并无不适,只恐办不好陛下的差事,误了国事,所以无一日敢懈怠。“林建对答如流。
“可曾娶妻?”
“尚未婚配。”
可就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就让老皇帝记住了这个眼巴前的新人还没有婚配。
没几日,宫中的天使便出现在新林府中:“翰林院侍诏林建听旨。”
林建迎了天使到正堂,这才跪下接旨。
“昊天有德,成人之合。兹闻广信伯府孙泰之女孙金玉,娴静大方,温良敦厚,品貌端庄。今殿前司虞候林磊之子翰林院侍诏林建,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以配之。值孙家金玉待字闺中,可为佳偶。着有司吉日,姻婚敦睦,以慰朕心。主者施行。”天使念完,便把林建扶起,说道:“侍诏好福气,这可是本朝为数不多的赐婚圣旨。侍诏将来必定宏图大展,到时候,还望侍诏多多提携我等才是。”
“天使谬赞,下官惭愧,请天使堂上奉茶。”林建惶恐说道。
“就不喝茶了,宫里等着杂家复命。”天使微微一笑。
林建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轻轻塞到天使手中:“天使一路辛苦。”
那天使轻轻掂了掂银锭,足有十两重,笑着说道:“侍诏太客气了。”
送走了天使,王夫人闻诏立即冲到正堂,抱着林建,笑着说道:“还是吾儿能干,能得陛下赐婚,还是勋爵人家,自此,我看那谁还敢小视于我。”
“母亲,你当是多好的姻缘吗!哎。”林建撒开王夫人,心事重重的回了房间。
是夜,林磊推开林建的门,父子二人坐定,相顾无言。
“父亲,陛下赐婚,恐怕。。。”林建率先打破沉默。
“可那广信伯。。。”林建欲言又止。
当夜,两父子都是一夜未眠。
次日,府门都没开,只听哐哐地砸门声。
“是谁啊,如此没有规矩,这还没到开门的时辰呢!”林府门房小厮怒吼道。
只待那小厮刚刚拉开门缝,只一脚,门外来人便把门踢开,为首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官人,而后跟着数十个家丁。
“林建呢,林建出来!”为首的官人嚎叫着。
二门的小厮见来者不善,立即通报了主君并夫人,林磊闻言抽出七星乾坤剑,府门冲去,林建随后也随之而来。
正巧在二门上,林磊与那来人碰了个照面。
“陛下不是说林建乃堂堂少年,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怎的生的如此苍老,倒像是我的同年!”为首的官人惊呼。
“哪里来的,没有教养的破落户,到林府撒野!”林磊厉声道,说罢便要拔剑刺去。
“吾乃陛下亲封的广信伯孙泰!”为首的官人站立在二门上岿然不动,毫不顾忌林磊即将刺来的剑。
林磊闻言,立即收了剑,马上请罪道:“下官不知广信伯驾到,有失远迎。刚刚还差点唐突了伯爵,还请伯爵赎罪。”
“你就是林建?长得倒是周正,可惜年岁大了些!”孙泰嗓门粗大。
“林建乃下官嫡子,下关殿前司虞候林磊!”
这时,林建也提剑而来,见双方已互道问安,便也把剑收了起来。
“吾昨儿个得了陛下的恩旨,说是要把我家女子嫁给你儿子。今日吾特来看看这女婿长甚模样。”孙泰边说边四处寻找着。
“下官翰林院侍诏林建,见过伯爵!”林建见孙泰四处寻他,便立马上前行礼。
“你就是林建!果然生的一副好面容,我家女子嫁给你,不吃亏,不吃亏!哈哈哈哈哈!”孙泰性格倒是爽朗豪放。
“请伯爵正堂奉茶。”林磊忙把孙泰请进正屋。
主宾刚坐定,孙泰便说道:“昨个,陛下跟我说,要给我家女子找门亲事,我还想着是哪家不要命的敢娶我家女子,陛下说我这个破落户,只知道打打杀杀,说是为我找了一户清流人家,今儿个我一见,就欢喜的很,果然长得很清流。哈哈哈哈哈!”
此时,王夫人也匆匆赶来,见了礼,紧挨着林磊站定。
“原本该是我们去府上下聘的,怎的让伯爵您亲自登门,失了礼数。”王夫人弱弱的说道。
“唉诶,不消这些礼数,吾也是行伍出身,没得那些锅盖大的规矩。吾就来看看姑爷,相中了就欢喜,相不中,我自向陛下退婚去。今日见了姑爷,吾欢喜的紧,林将军,吾看你我速速把婚期定了,也好早日让我家女子进门,为姑爷繁衍后嗣才是。”孙泰大笑着说道。
林磊与王夫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又望了望可怜的林建,王夫人答道:“爵爷莫怪,这婚姻大事,总得筹办些时日,按规制得纳采、纳币、谢恩、亲迎,这桩桩件件都要耗时。”
“欸!不必这么麻烦,吾这就回府,把我女子的嫁妆抬过来,至于这规制,管他鸟用,陛下都钦定了,你我都好事快办就是。”感觉孙泰急着把自家女子赶快送进林府。
“伯爵休怪,这清流人家的复杂流程,我们自不必盲从,但好歹这也是我嫡长子与爵爷嫡女的婚事,何况有得陛下垂青,马虎不得,依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若合适,还请伯爵夫人一同来议,这婚嫁之事,还得是夫人们操办才好。”林磊答道。
“我家婆娘甚事都听吾的,有甚好议,也罢,吾这就回府,让我那婆娘带着嫁妆来。与你婆娘一同商议,可好?”孙泰说罢,便要起身往外走。
“伯爵留步,下官一言,还请爵爷三思。”林建快步走前,轻声说道。
“贤婿什么话,但说无妨!”孙泰现下对林建十万个满意。
“自古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蒙陛下赐婚,作为晚辈,不敢自专。但林孙两家结秦晋之好,并非只单单是我们两家的事,更是关乎陛下的颜面,虽说不能铺排张扬,但也得像模像样,更何况下官迎娶正妻,这是这一辈子,只这一个人的大事。还请伯爵能顾及陛下和林孙之合,三思!”林磊沉稳的说道。
“哎呀,贤婿,怪不得陛下说你貌若潘安,文采出众。今日一见,果然是天家人才,想来我女子能嫁给你,吾就放心了!亲家!亲家你来!就听你儿子、吾贤婿的。咱们从长计议,哈哈哈哈哈!”说罢,孙泰领着一众人笑哈哈的离开了林府。
“你们都退下吧,把门关上。”林磊吩咐道,正堂内只留了王夫人和林建。
“建儿,你也见了,这广信伯。。。”林磊挥了挥手,示意林夫人和林建坐下。
“早就听说这广信伯是个粗人,今日一见,果然粗中无细。”王夫人轻轻一哂。
“夫人有所不知,这广信伯是最早与陛下起兵的大将,这小半个天下都是广信伯打下来的。因其战场上不畏生死,人称浑阎王。如今伯爵五十岁才得了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娇宠溺爱。据说这女子在家跋扈嚣张,苛待下人,素日里不喜女红针织,却偏要舞刀弄剑。而伯爵夫人原是乡野村妇,嫁的好郎君,这才进了这上流社会,可一身的农家习气,唉。只怕是建儿要吃苦咯。”林磊心疼的说。
“若当真如此,陛下为何给建儿指了这样一门亲事,这不是白白毁了我建儿的下半辈子嘛!主君还说在御前有诸般好处,现下看来,还不如外放了的好。”王夫人又一次旧事重提。
“这广信伯是朝中为数不多掌兵却不与太子为伍的人。”林建一语中的。
“如此看来,陛下对太子恐怕。。。”林磊附和道。
林建赶忙制止父亲,眼光一瞥,望向门外,唇语道:“隔墙有耳。”
皇帝陛下一言九鼎,既然这亲事定了,那必然两家都要忙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