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李重进自从被郭荣贬到这儿以后,就啥都不管了,不再理会京城的那些事儿。
这手里有兵,腰板就硬,手里没兵,自然啥都能看得开。
郭荣对各地节度使的压制效果那是相当显著,李重进在江宁军的兵还不到一万,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就这么点兵,造反都翻不起啥浪花。
李重进倒是挺想得开,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每天到处游山玩水,欣赏荆襄的风光。
直到有一天,李重进收到了韩微的来信,看着信里的内容,他那张黝黑的脸上露出几丝冷笑:“整天打雁,没想到被雁啄了眼。”
韩微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
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就不需要啥证据。
证据越多越明显,反而显得不真实。
到了一定层次的明争暗斗,哪可能留下一个个把柄证据,让对手来将自已的军?
那不是嫌自已命长吗?
就像李重进一开始怀疑赵匡胤是个白眼狼一样,他也没啥证据,利益摆在那儿,不是他,也得算他。
李重进作为太祖郭威的外甥,平时最懂规矩识大体,深受大周将领的信任和看重。越是这样,他越清楚自已未来会咋样。
自从郭荣破格提拔韩通,李重进就知道这人要接自已的班了。
对此李重进心里确实有点不痛快,但也没有抵触的意思。
郭荣确实是个好皇帝,自已也斗不过他,也就看开了。
他甚至清楚,北伐燕幽就是自已最后一仗。
所以他不怕留下啥把柄,毫无顾虑地包庇了跟着自已多年的部下。
只是他没想到年轻力壮的郭荣会在这关键时候突然生病,还得早早地安排后事,给自已儿子铺好路。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免有点后悔。
不过事都到这地步了,想啥也没用。
但自已主动审时度势退下来,跟被人陷害赶下来,那可不是一回事儿。
李重进也不磨蹭,直接给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史张晖写了一封信。
想了想,好像还不够解气,又给张永德写了一封信。
在汴京的时候,李重进显得很大度,毕竟自已一直压着他,而且作为军方老大,让一让老二,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现在李重进可没打算惯着张永德,信里那是极尽嘲讽,夸他眼光好,一下就挑中了头白眼狼。
写完这封信,李重进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汴京,晚上!
张令铎慌里慌张地跑到了赵宅。
看着赵匡胤、赵匡义两兄弟,一个劲儿地倒苦水。
“两位贤侄,这下可糟糕啦!”
张令铎说:“就在今天下午,也不知道啥原因。一直看韩通不顺眼的张晖,突然带着一些将领去拜见韩通了。还跟他道歉,说愿意支持辅助他为大周效力。”
赵匡胤、赵匡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赵匡胤说:“这是为啥?前几天,我还跟他一起喝酒呢,他是使相一手提拔起来的,咋可能支持韩通?”
张令铎也是一脸懵,说:“他们故意避开我,估计是把我当外人了。”
赵匡胤神色凝重,光靠一个殿前司未必斗得过罗幼度和侍卫亲军司,怎么着也得从侍卫亲军司分一杯羹。
赵匡胤、赵匡义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一样。
韩通要争,那就争吧!
汴京驸马府。
在汴京能被称为“府”的地方不多,张永德的私宅之一,驸马府就在其中。
这驸马府还是当年郭威赏给他的。
这位大周朝的前都点检这会儿在家里就跟个神棍似的,穿着道袍,手里摇着龟甲,哗哗直响,嘴里还念念有词,然后把龟甲里的古铜钱撒在了地上。
看着铜钱的落点,张永德皱着眉头,嘀咕道:“算了十遍,都是大凶的兆头,不会是那个灾星要上门吧!”
张永德作为一个武将,特别另类,不喜欢弓马宝剑,反倒痴迷天文风水这些东西,曾经得到过一本秘籍,叫《太白万胜诀》,简直如获至宝,只是一直没时间用心研究。
这闲在家里,没啥事儿干,张永德整天读书学习,研究《太白万胜诀》,也许不像李重进游山玩水那么自在,但也自得其乐。
今天一大早,张永德像往常一样,用《太白万胜诀》给自已算了一卦,结果很少见的是个凶卦。
张永德心里不踏实,作为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他对风水占卜那是深信不疑。
“驸马……”
刘管事大步走了过来。
张永德张嘴就说:“不见不见,今天谁都不见。”
刘管事莫名其妙的,但他早就习惯自家这位东家的怪脾气了,说:“没人来递拜帖,是李使相在荆襄打猎打到一头山猪,送了些肉来,说是给驸马尝尝。人就在府外,不知道驸马收不收。”
“哎!”
张永德惊讶得都叫出声来了,他抬头看看天,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了吧。
确定太阳正常升起的,张永德眼睛嘴角都满是笑意:“这家伙,这是向我示好?哎呀呀,斗了这么久,一下子分开了,还怪想念的……走,去看看!”
张永德脚下生风,没有啥比斗了半辈子的对手突然服软更让人高兴的了。
自从李重进被调离中枢,去了江陵之后,张永德就体会到啥叫高处不胜寒了。
这少了能跟自已相争的对手,郭荣又生病安排后事,张永德一点都没有笑到最后的感觉,甚至有点怀念在朝堂上有李重进的日子,干脆不玩了。
比起被李重进挤兑得让郭荣找个借口把自已贬了,还不如自已自觉点。
至少能体面点……
退也得比李重退得好看。
张永德闲在家里,时不时也会想起李重进这个老对头,不知道他在江陵咋样。
这收到李重进的礼物,哪怕就是点常见的肉,在张永德心里,也比别人送的珠宝玉器珍贵。
向来迷信的他,一点都没觉得有大凶之象的觉悟,反倒是感觉像有喜鹊来报喜。
来到府外,看见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和一辆马车站在台阶下面。
张永德说:“我就是张永德?是黑大虫派你来的?”
中年男子先作揖行礼,然后说:“末将奉命来给驸马送肉,一路上昼伏夜行,沿途都用冰镇着,完好无损,驸马可放心吃。还有……”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说:“使相还有一封信让末将转给驸马!”
张永德迫不及待地上前接过信,还说了一句:“有心了!跟着刘管事去领点赏钱。”
中年男子不敢多待,他记得李重进的叮嘱,送了信赶紧走,免得挨打。
中年男子留下一个湿漉漉的箱子,赶着马车快速走了。
张永德开心地说:“中午吃山猪肉……”
他一边笑着,一边拆开信,往府里走去。
没过一会儿,府邸里传出一阵咆哮:“黑大虫,老东西,太欺负人了,我跟你没完……”
张永德气得脸红脖子粗,想着信里那些羞辱嘲讽的话,心情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周围的佣人侍婢见张永德暴跳如雷,一个个都吓得够呛,躲得远远的。
张永德咬着牙,他还以为李重进的被贬是郭荣一手策划的,没想到居然是赵家兄弟。
“唉!”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
张永德摇头晃脑地笑了起来,自嘲道:“人心不古啊!”
他弯下腰,把自已撕了的碎纸片一张一张捡起来。
慢慢走向书房,张永德把手里的碎纸片烧了,从桌子上一堆拜帖里找到赵匡胤的。
这是五天前送来的,张永德本来不想搭理,闲赋就得有闲赋的样子,现在嘛?
张永德轻笑道:“人家好歹是殿前都点检,身份不一样了。上门拜访,那是给我面子,哪能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