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北的别院。
符彦卿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往石桌上一放:“这该死的家伙,胆子太大了,敢欺负我符彦卿的女儿?郭琼,把我的鸽子拿来,我要把细腿、大朖弄来。”
符彦卿察觉到郭荣从前线撤军的行为很反常之后,先让自已的夫人打着探望女儿的旗号南下。
符彦卿身为手握军队的将领,没接到诏书,不许进京。
但符彦卿的夫人不在这个限制里。
符彦卿自已也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听话的主,知道郭荣真病了以后,偷偷摸摸地溜进了汴京,住在金吾大将军郭琼的府上。
郭琼是平州卢龙人,因为力气大出名,契丹把平州抢走了,在天成年间,也就是后唐的时候。契丹抢走平州后,郭琼被迫加入契丹军,当了蕃汉都指挥使。
郭琼不愿意给契丹效力,带着全族投奔后唐,被契丹发现,一路上追杀。
符彦卿正巧碰上,带兵救下了郭琼一家。
郭琼这人很讲忠义,不然也不会舍弃自已蕃汉都指挥使的权势,带着族人投奔中原。
郭琼在符彦卿手下干过几年,被符彦卿推荐给了李嗣源,从此一路顺风顺水,打败蜀人,接到诏令攻打文州,在朔方打仗,后来还跟着符彦卿在阳城之战中,把契丹打得大败。
经历了好几个朝代,郭琼现在在汴京当金吾大将军。
符彦卿这老军阀脾气,天老大他老二。他没有反周的心思,但是怕郭荣或者京城出什么变故,影响到自已。
毕竟这么多年从军,符彦卿对各种政变都见得多了,谁敢说郭荣就能稳稳当当地坐皇位?
谁能保证李重进、张永德不会突然来个兵变?
符彦卿从军多年,部下、朋友多得数不清,在京城找几个给他传递消息的人,那是小菜一碟。
郭琼就是其中之一。
郭琼在后周没什么大功劳,但他在后唐、后晋、后汉一直到大周,地位和资历都很高,藏个人,打听点消息,还是很轻松的。
今天他就把自已得到的消息,告诉了符彦卿。
原来范质离开延和殿之后,心里不痛快,召集了一帮心腹,联名上书反对,想逼着符皇后收回命令。
符彦卿护短的性子上来了,气得火冒三丈,直接让郭琼用飞鸽传书把他养的两条大狗弄来,准备咬人了。
郭琼了解符彦卿的脾气,这可不是说着玩的,真就去写信调狗了。
做完这些,郭琼才回到符彦卿身边,说:“魏王,接下来咱们咋办?”
符彦卿说:“继续留意京城的动静,真要有危险,就看今晚了。平平安安过了今晚,一切都定下来了,再也没人能掀起风浪。京城有这乱局,就是赵家那小子不安分。关键时刻没撑住,净想着勾心斗角的破事儿,才让范老头有了嚣张的资本。过了今晚,就都好了。”
“得哒!得哒!得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大街上响起来,赵匡胤趁着夜色在大街上狂奔。
他没直接去皇宫,而是去找范质。
大周有十多万禁军,这十多万禁军可不是都挤在汴京城里面的。
除了负责保卫汴京安全的值班兵马,殿前司、侍卫亲军司的其他部队,就像御营司驻扎在宋州、曹州之间一样,围着汴京周边和中原附近驻扎。
需要的时候,快马送调令,不用几个时辰就能到。
经过郭荣的改革,赵匡胤手里没有调兵的权力,不过凭着他的威信,不用任何调令,就能指挥殿前司的部队。
但光靠一张调令,想让周边的殿前司连夜进城可不容易。
除非他亲自安排,可这关键时刻,他哪有时间出城调兵。
枢密院有调兵的权力,想要控制皇城甚至整个汴京开封,必须把周边的殿前司调进城里才行。
赵匡胤敲响了范家的大门。
这位大周的首相居然还没睡,还在尽心尽力地为大周操心,想着怎么防止外戚掌权。
赵匡胤这个时候来,他心里直打鼓,让人把赵匡胤带到客房,把其他人都支开。
范质刚要开口。
赵匡胤就说:“陛下突然醒了,通过枢密院调林仁肇驻军巢湖的命令,发现了你我的计划……”
范质脑袋“嗡”的一下,就像被晴天霹雳劈了,吓得差点晕过去。
“咋办,咋办?”
就像刚开始听到消息的赵匡胤一样,范质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冒出来了。
郭荣这些年手段越来越温和,可早年登基时那杀伐果断的样子,还刻在范质心里。
这时候情况万分紧急,赵匡胤懒得跟他啰嗦,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拉到跟前,说:“用你枢密院的权力先把殿前司调到汴京,然后把皇宫、把符皇后控制起来。”
范质回过神来,瞪着赵匡胤低声吼道:“你想干啥?你知道自已在干啥吗?这是谋反!”
赵匡胤直接被气笑了,一把把范质推倒在地上,强忍着一脚踩上去的冲动,恶狠狠地盯着这个罪魁祸首:“我干啥?你装清高?搞成这样是我?他娘的,是你这混蛋。是你这混蛋搞出这一堆破事儿,逼得老子不得不跟你拼命。”
他胸口不停地起伏,指着范质说:“你他娘的再跟老子装无辜,老子直接砍了你,自已逃命去。”
赵匡胤又气又觉得冤枉。
他有野心这事儿不冤枉,可在这整个事情里,他还真有点冤枉。
只要赵匡胤不越界,
郭荣都不管他。
赵匡胤也很有分寸,一直都没越界。
直到赵匡胤听张德均说郭荣病得快不行了,醒不过来了。
直到赵匡义发现范质害怕符皇后的能力,想把朝政大权都揽过来,让符皇后只在那摆着不管事儿的时候。
赵匡胤才真的越界了,他以武将的身份和宰相联手,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但就算这样,也罪不至死。
真正要命的是范质为了他篡改了前世郭荣的圣旨。
前世郭荣为了让御营司、殿前司、侍卫亲军司能平衡,把两万大周水军还有一万多侍卫亲军司里的左右虎捷军,加上郭廷谓的三千兵马,都并到御营司。
这样御营司就有了和殿前司、侍卫亲军司叫板的底气。
可范质为了感谢赵匡胤帮他解决了王着这个威胁,投桃报李地帮赵匡胤篡改郭荣的圣旨。
不但不理会把三万三千多兵马并到御营司的旨意,还自作主张把林仁肇调到了淮南巢湖。
这是啥行为?
范质、赵匡胤这种政治组合,这种政治行为,再加上范质这些日子用相权压皇权的表现。
这哪是争权?
这是不把皇权放在眼里,把皇权踩在脚下使劲蹂躏,还在上面撒了泡尿。
哪个皇帝能容忍臣子这么胡搞乱搞,把自已快死的时候的旨意完全改了。
何况这个人还是郭荣。
郭荣向来主张用重刑,刑罚严厉,杀人有时候杀过头了,这是他政治生涯里唯一被批评的地方。
赵匡胤可以肯定,郭荣一定给符皇后下了杀自已的命令。
今晚自已不动手,没死去的郭荣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让符彦卿、韩通把自已干掉。
就算现在自已跪在郭荣面前认错,等着自已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能活的办法就是让郭荣死,让接到郭荣旨意的符皇后见不到符彦卿、韩通,还有任何不是自已这边的人。
今晚是唯一能控制皇宫的机会。
范质看着赵匡胤那想吃人的眼睛,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想想自已这些日子干的事儿,再想想郭荣以前的手段,自已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说:“殿帅跟我去书房,那里有枢密院的印章,我这就给殿帅写调兵令。控制皇城是第一步,接下来殿帅有啥打算?”
他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
赵匡胤一脸虔诚地说:“不知道,还得相公您想办法,我就是个大老粗,哪懂这些。控制皇城,已经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了。接下来,还得靠相公您指点。赵匡胤不过是相公您手下的一个小兵罢了……”
“先别着急调殿前司来汴京,现在调兵,容易把人惊动,等把皇城控制住了,再把殿前司调过来保卫京城。”
范质脑子转得那叫一个快,把事情的轻重缓急分析得明明白白。
赵匡胤心里也暗暗感叹,很多事儿他都知道都明白,可真要实际操作起来,还真比不上范质这种机灵的谋士。
“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让侍卫亲军司的人发现皇城被殿前司控制了。咱们就以符皇后紧急召见为借口进宫,凭你我的身份,不会让人起疑的。”
赵匡胤说道:“听相公的!”
两人一起出了范府,朝着大内皇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