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过去,平子也这么一寸一厘的长高。
平子爸每天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在田里劳作。平子妈也每天在家里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平子还小,爸爸舍不得带他去田里,怕被晒着。妈妈也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家,怕被摔着。
就这样,平子爸负责在田里劳作,平子妈负责在家看着孩子。也就这么过了三四年的太平日子吧,生活又开始作妖了。
这是一个春天的日子,正是人们开始春忙的时候。平子爸和其他人一样,在田里用古老的工具翻地。撅头举过头顶,再奋力砸下去,用尽力气的去翻出尽量深的土壤。
撅头一下一下的嵌入地面,又翻出土壤。平子爸的汗水也一滴一滴的沁入土地。时光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在这重复的事业里流逝。
太阳逐渐西落,日光也逐渐变得微弱。平子爸也重复着动作直到力气逐渐消耗殆尽。
“耕完这最后一点再回家吧。”平子爸自已安排着自已的工作。
月亮逐渐升上天空,平子爸也麻木了这重复的步骤。可能是光线太暗,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人太累,没能支撑住。
再一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机械性的重复步骤中,平子爸受了伤。
本该落在地上,然后嵌入土地的撅头,却飞向了平子爸的小腿,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平子爸重心不稳的直接倒在地上。
平子爸坐在地上,努力的使伤腿抬离地面,用手用力的捏着小腿,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止疼痛传向大脑。他无助的哭着,喊着,疼痛难忍的叫唤着。
可这里是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岭,并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而他的声音,也并没有办法足够的穿透力,能够传向远方。
星星也逐渐明亮,月亮也逐渐被云彩遮住了光芒。夜开始逐渐变得宁静。
平子爸一手拿着撅头的金属头,另一只手扶着撅头棍当做拐杖,一蹦一跳,一瘸一拐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受伤的腿像是一把刀一样,平子爸每走一步,都会在他的骨头上摩擦一下。平子爸就这样,脸上的水从下巴往下滴,也分不清那些水是汗水,还是泪水。
丛林的鸟儿回到了巢中,平子爸也终于这么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家。推开门的一瞬间,平子妈和平子被吓呆了。
平子爸一手扶着撅头棍,一手拿着撅头,右小腿有一条很明显的口子,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成了血泥粘在裤脚。上衣上左袖子被撕了下来,绑在右腿膝盖,可能是用来压制止血的,显然效果并不怎么样。
“你怎么成这样了?”平子妈愣了半晌才从嘴里吐出来这么几个字。呆呆的站在原地,甚至都忘了去扶一下历经痛苦回来的男人。
平子被这一幕吓得哭出了声。平子爸急忙扶着撅头棍走到了床边,安慰着平子。摸了摸平子的头,强忍着疼痛,温柔的说:“平子乖,不哭。”
看着男人这副模样,眼里的泪水也噙不住了,一颗一颗的滑下眼角。
夜里出奇的安静,再微小的叹息都足以打破这世间的宁静。
四目相对下的无言,是今夜沉默的点睛。饭桌上的饭菜,味道如此甘甜,腾腾的热气,却丝毫减少不了这家人的悲伤。生活的獠牙如此的尖利,刺破了平子这一家人原本幸福快乐的生活。悲伤的气氛笼罩着这间房屋,久久的挥之不去。
“我去给你找着药回来。”平子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就要出门去。
“大晚上的,你去哪找药去?明天再去吧。天都黑了。”平子爸强忍着痛苦,依旧用温柔的语气说着。
“我记的有一种草药,很神奇的。我小的时候刘老二被锄头割断了脚趾头,敷那种草药就止住了血,保住了命。”平子妈着急的说着。
“草药都长得差不多,这大晚上的,你又看不清。还不如明天你再去找。”平子爸依然劝说着平子妈,极力的希望她能够留下来。
“先吃饭吧。”平子妈缓和了情绪,平静的说道。
这一餐饭,一家人各有各的心事。吃的都不怎么多。平子被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吓坏了,没了胃口。平子爸因为疼痛难忍,也没了心思去吃饭。平子妈却在心里仔细回想着那种草药的样子,饭都没有了原本的滋味。如同嚼蜡一般。
和往常一样,吃完了饭,一家人就洗漱的睡了觉。平子爸强装着轻松,躺上了炕。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浸湿了半个枕头。
一夜里,平子爸都没怎么睡得着。他的腿像是有一万只蚂蚁一样,在那里到处乱爬,又像是有蚰蜒一样,在那里乱啃乱咬。那被撅头坎上的地方,一会是滚烫的热,一会是刺骨的凉,一会是针扎一样的疼,一会又是打气一样的涨。一会酸痛,一会刺痛。很是难受,很是折磨。
疼痛成了今天夜里平子爸的主旋律。各种的疼痛都汇聚在这一条腿上。
平子妈也睡得并不怎么样,因为她得从记忆深处里搜寻出来那颗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草药长什么样子。而且平子爸的伤太深了,一时半会又不能下地干活,生活的重担理所当然的压在这个农村的妇女身上。而她这个一两寸的小肩膀,又能否扛得住这一家人生活的重担?
她不停的询问着自已:“我能行吗?应该怎么接住这次生活给的挑战?又应该怎么去回应这生活压力?”
平子在这样的夜晚里睡得也并没有多甜。今天见到父亲的样子,把他吓得不轻,在他这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小的伤害。一晚上的梦乡里,都是那种恐怖的事情。
是的,他做了一夜的噩梦。他才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呀,哪能见的那样血腥的场面?
一家人各怀心事的躺在同一张炕上。月亮的光也似乎逐渐变得凌冽,屋子外是一片祥和,屋子里却是一片内心深处的叹息。
平子爸甚至想过死,平子妈甚至想过出卖肉体来换钱。这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次一次的敲打着两个人脆弱的神经。
太阳终于舍得爬上山头,露出他特有的微微笑容。月亮逐渐在太阳的争辉下败下阵来。
又是一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