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步子，朝着人影相远的方向走去。
反倒是那人有些沉不住气了，急忙跑到沈辞身边拦住她。
“殿下……”
沈辞现下衣服湿透，整个人身上散发着臭味，头发糊在脸上，鞋子掉了一只。
手上还在流着血。
这是沈辞好不容易握上大树的枝干，那力量强行拉走沈辞导致的。
她这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沈辞不想与灵风多费口舌。
他有他的立场，但云罗无辜。
若她现在还有力气，真愿意拿刀将灵风的心剖出来看看。
他们相处了近二十年，也难为他装了这么久。
“殿下，你别不理我……”
灵风挡在沈辞身前，他模样仍旧精致，身上的衣服整洁无褶皱。
“你摆出这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啊？”
沈辞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耐。
之前，她喜欢极了灵风干净整洁的样子，如今看着倒觉得讽刺。
灵风愣了一瞬，刚抬起的手慢慢放下。
沈辞从未如此对待过他。
他垂下眼睑，看到了沈辞手上的血迹。
“自然是装给殿下看的。您不是最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当年在柔兰宫，那些王宫贵族女子最喜欢看他的可怜样子。他便逐渐开始示弱，这样日子过的能好些。
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这样面对高位者。
回忆片刻，他在怀中掏出药瓶，牵起沈辞受伤的手想替对方抹上。
以往，他们就是这样互相照顾的。
可沈辞此时将手抽出：“不劳公子费心了，若是诚心，直接将药送我就好。”
眼下药品难得，她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灵风苦笑着勾了勾嘴角，将怀里的小药瓶一股脑拿出来都给了沈辞。
沈辞将东西揣进自已衣服里，手上胡乱抹了些药膏就想往县里赶去。
“殿下！”
见人要走，灵风忽地抬高了声音。
察觉到自已失态，灵风又稳下声来：“殿下，天暗了，你不熟悉路，现下路上又全是积水，着急回去反而无益。不远处有座小房子还能住人，不如歇息一晚再走。”
沈辞停下步子，打量了他一眼。
“我实在不愿看见你。”
“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好奇心重。你和玄岭子是兄弟，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搞出这么些事端，所图为何？”
从小到大，沈辞一直活在玄岭子的阴暗统治之下。
他甚至还在自已身边安插了人手。
他埋了将近二十年的棋，就为了让自已生下云罗夺走她。
云罗不过是个小女娃娃，就是比旁的孩子聪慧些，在其中能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不成？
他活了两百多年，精通术法，还能起死回生，权利地位，金钱美人，要什么没有。
玄岭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恐怕除了玄岭子，只有灵风知晓了。
“殿下，你何必套我的话……”
“当年哥哥无数次护我，我便起誓，永不会背叛他。”
瞧着灵风认真的模样，沈辞讥讽道：“当年你还起誓必会好好护我性命，你起的誓还真不算少。看来你的誓言是做不得数的。”
他眼眸漆黑，语调听着闲散：“打有记忆起也就这两个誓言罢了。既然是我说的，必然是算话的。”
沈辞几乎是喊出来的：“若有一日，两个誓言有所悖呢？我与玄岭子立场对立，有朝一日他嫌我碍事让你杀了我呢？！”
“不会的，他应过我，不会伤你。”
他坚定地摇着头，沈辞又是轻蔑一笑：“恶鬼的话你也信。”
灵风眉毛皱着，嘴唇抿的很直。
“殿下，若有一日誓言相悖，豁出性命，灵风也会保你周全。”
沈辞决绝地往一旁走去，说的话被风轻飘飘的吹进人的耳朵里：“灵风啊，他早就死了……死在柔兰那片荒漠了。”
天黑的彻底，沈辞奔着天上唯一一颗星辰走去。
人生在世，都有诸多身不由已。
玄岭子和灵风血脉相连，两人相互扶持，确实比自已要亲近些。
灵风帮他是应该，谈不上背叛自已。
玄岭子活了那么些年，这眼线安排缜密，所有计策都是为自已量身定做的。她怎么挣脱都逃脱不过。
沈辞边走边想，渐渐走出一大段距离。四周很静谧，空气中难掩潮湿腐败的味道。
天地空旷，仿佛只剩下沈辞一个。
沈辞忽然怀疑，自已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既然她自出生开始都是旁人设的一个局，那她的存在是真实的吗？这个世界是虚构还是其他？
若为虚妄，那她所做的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沈辞……沈辞！”
朦朦胧胧间的一声叫喊打破了宁静，是有人在喊她。
那声音撕心裂肺，好像要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一般。
沈辞想回应，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已口腔里干裂的厉害，她咽了下唾沫，开始大口地喘着气。
“我……我在这儿……”
开始时，声音沙哑低沉，沈辞清了清嗓子，大声回应起来。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那边的人似乎是听到了沈辞的话，不一会儿，借着星光，沈辞看到一个人影晃晃悠悠跑了过来。
“沈辞！”
那人上来就将沈辞抱在怀里，沈辞能感受到他的胸腔在剧烈地跳动。
他身上湿的厉害，还滴答着水，将沈辞好不容易干了些的衣服又浸湿了。
“吓死老子了……一样的风向，你怎么跑那边去了？”
叶舟山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紧紧环抱着沈辞，巨大的情感表露让沈辞呆愣住，一时不敢回应。
不过叶舟山的出现倒让沈辞对这个世界有了真切感。
她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她真切地被人惦记。
叶舟山良久才恢复了理智，他将沈辞放开，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很快又镇定自若起来。
“让你平时多吃些，被风吹跑了吧？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如何跟叶老将军交代？如何皇上交代？”
“以后救人，你莫要跟着，在后面指挥即可。”
见沈辞不言语，他顿了顿接着道：“真想救人，就拿个绳子同我绑在一起，省得到处找不着你。”
“飘出去不知道多少里路了，天这么黑，咱们找个地方待一晚去，省得跑丢了出什么事。”
叶舟山也不管沈辞应不应，拉着对方就往废弃的屋子里走去。
刹那间，风吹走了乌云，天上星星多了起来。
天空更亮了。
两人离开后，灵风从暗处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