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霍靳川平稳地讲述着赵姨的遭遇,江淮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刺痛感让他的心脏泛起酸意。
赵姨本来可以不经历这些苦难,这些都是因为他,都是他造成的。
可他现在才知道这些,如果不是霍靳川让楚洵帮忙查到这些,他甚至快将赵姨遗忘。
赵姨在失去儿子的时候会不会后悔曾经对他释放善意呢?
霍靳川停下来,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没事。”江淮嘴唇颤抖,“你继续吧。”
霍靳川想让江淮缓一缓,江淮执意要让霍靳川接着往下说,他只好答应。
“除了这些赵姨还说了别的。你应该能猜到那是关于你亲生母亲的事。”霍靳川看了眼手边堆叠起来的文件夹,“楚洵查到了江家当年的流水,莫思瑶对外所说的你母亲拿了江家五百万将你丢下的事根本就不存在。”
莫思瑶是江母的名字。
江父其实没什么能力,年轻时靠脸傍上江母入赘做了赘婿,他靠着江母的娘家开起了公司,后来江母父亲的公司破产,江父不仅没有出手帮忙,还趁机和江母一起卷走了不少钱。
江父在忽悠江母卷钱的时候什么漂亮话都说了,江母对此深信不疑,为了男人把刀子对准和自已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亲人相继离世后江母原以为江父会将她宠上天,不曾想江父性情大变,开始嫌弃指责她。
与其说江父性情大变,不如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以前只是在伪装罢了。
江父拿着江母“大义灭亲”带回来的钱做项目,项目做成后赚了一大笔的江父就开始动歪心思。
他隐瞒自已已婚的事实,哄骗了一个刚考上A市大学的女学生。
十八九岁的女生还未真正进入社会,她来到一个陌生城市上大学,内心惶恐不安,江父以解语花的方式出现在她身边,一步步诱哄她,让她以为自已遇见了可以交付一生的人。
江父每次都会做好安全措施,只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女学生怀孕了。
江父在得知女学生怀孕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让她打掉,而是想让她生下来,并且许诺只要孩子生下来,他就和她结婚。
女学生信了,从学校宿舍搬到了江父租的房子里养胎。
如果不是几个月后江母找上门来,她永远都不知道江父在骗她。
江母睚眦必报直接将这件事闹到了学校去,学校受不了舆论压力给女学生做了退学处理,江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露过面。
女学生在知道自已被骗后第一时间就要去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月份过大,医院怕出人命不敢给她做人流手术。女学生在一番纠结后还是又决定把无辜的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胎里不足的原因,孩子生下来后十分虚弱,命悬一线。
女学生没有钱让孩子住院,她实在没有办法才抱着孩子去江家,她去哪也不是为了要钱,只是想让江父把孩子认回去,至少江家有钱,能给孩子治病。
江父看在好歹是自已血脉的份上把孩子留了下来,只是他的要求是让女学生永远不能出现在A市。
女学生被学校退学早就没了去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江父的请求。
她原以为江父会对孩子有一丁点舐犊之情,可惜她想错了。
女学生前脚刚离开江家,后脚江母就将编排好的女学生是如何用手段勾引江父又是如何不要了怀上江父孩子,再带着孩子来江家敲诈勒索五百万的事宣扬了出去。
江父大男子主义自然也不可能承认出轨是自已的错,于是默认了江母的做法。
女学生抱着孩子来江家求江父时赵姨正好当值撞见了这一幕,将这事听了个完完整整,她对江淮的怜悯是有迹可循的。
楚洵找了很多人,把事情查得很细,霍靳川将那些事一一说给江淮听,中途好几次他都想停下来骂人,连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江淮。
轻微的啜泣声从手机里传来,江淮颤抖着声音问道:“所以我妈妈没有抛弃我对吗?”
“是,她从来没有要拿你换钱,她只是没办法。”
一个被学校退学,没有工作的女人如何能抚养一个身患重病的孩子。
她以为她的孩子在亲生父亲那会过得比在她身边要好,当她知道真相时大概率会后悔把孩子交给江父吧。
江淮没办法想象当时他的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他送到江父手里的,可能她也没想到江父会如此冷血,能对自已的亲生孩子视而不见。
“那就好。”江淮死死掐着手心,忍着泪水重复道,“那就好。”
他不是被妈妈抛弃,他的妈妈没有不要他,只是被逼无奈。
“小乖。”霍靳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淮,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苍白,“你想见她吗?我可以找到她,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江淮没怎么想就拒绝了:“不用,知道这些就够了,别的……还是算了。”
而且妈妈也不一定想见到他。
她现在可能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家庭,他的出现只会打破这份完美,妈妈的青春被他的出生给毁了,他不想在破坏妈妈平静的生活。
霍靳川还想劝劝江淮:“小乖你别这样想,万一她也想见见你呢?”
“但是我——”江淮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害怕见到她,我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
霍靳川知道江淮一时半会跨不过这道坎,于是他没有再劝。
为了不让江淮一直沉浸在这件事里,霍靳川把话题扯到了江家最近发生的事情上。
霍靳川让助理放出去假消息,说北城区那块未开发的荒地非常有前景,他很看好,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由霍家开发。声称只要谁拿下北城区那块未开发的地,就给谁投资帮忙在北城区建个大商场,建成商场要多少钱他就投多少。
也就意味着拿下那块地的人有机会暗度陈仓,故意向霍靳川报高价,然后赚取差价。在商场建成后投入使用霍靳川也只拿两成的利润。
这话乍一听真的非常有诱惑力,实际上就是个大坑。
稍微有点人脉关系的人都知道北城区是整个A市最不可能发展起来的地区,离市区几十公里的距离导致它不可能成为第二个经济中心,也就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信。
事实证明霍靳川没有冤枉江父的智商。
这个消息最先被江家,江父一开始被喜悦冲昏头脑,想都没想就要找关系拍地,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突然清醒了,找了不少人问这事靠不靠谱。
要知道A市那些企业一般都靠着霍家这棵大树喝汤,这么明显的局明眼人都看出是霍靳川要搞江家,那些老总为了在霍靳川面前讨个好,就没一个人说实话的,一个接着一个诓骗江父。
一些人还接到了霍靳川助理的电话,请他们帮忙到时在地皮拍卖会上抬一抬价,接到电话的人里有两个是江父的朋友,霍靳川一点也不怕他们把这事捅出去,除非他们不想在A市混。
江父见他两个朋友都说要去竞价试一试,他的态度也从将信将疑转变。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把全部身家掏出来去拍北城区的地,在他犹豫着要再去找朋友说道说道的时候,一出门正好和从外面鬼混回来的江慕白撞个正着。
江慕白一个晚上没回家,脖子上全是暧昧的痕迹,他也没想着遮掩一下,被江父全部都看见了,江父脸上露出欣喜的笑。
他以为昨天晚上和江慕白待在一块的人是霍靳川,张口就想从江慕白嘴里打听霍靳川的口风。
人只要撒了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话。
江慕白要面子,自然不能说他和霍靳川其实什么都没有,含含糊糊随便答了个江父想听到的答案。
有了江慕白这话,江父顿时感觉十拿九稳,也不去找朋友了,生怕被人套话,一整天都乐呵呵的。
这些都是霍靳川安插在江家的人汇报的情况,霍靳川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江淮听。
江淮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唯一能明白的就是江家要倒大霉了。
他抹了把眼泪,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声音很闷:“他们会怎么样?”
“江家会破产。”霍靳川摩挲着手指,“至于江家破产后那些人的下场……你想放过他们吗?”
江淮心胸倒没有宽广到这种地步,江家人不把他当人看,他也没必要可怜他们:“不想。我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怎样都和我无关。”
听到这霍靳川松了口气,他刚才还在担心江淮会因为不忍心而放过那些残渣,还好江淮没有。
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简单多了。
“放心,我会把他们处理好,让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霍靳川眸色幽暗。
今年过年他想带江淮回老宅,江家必须在这之前处理干净,不然到时候江家人闹起来会影响到到江淮在爷爷心中的印象。
“下周我要去海城出差,海城离南城不远,如果有空闲时间的话我去南城找你好不好?”霍靳川回A市有段时间了,这些天他们虽然每天都打电话,但是手机上见面和现实里见面是不一样的。
霍靳川还在公司,哪怕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压低声音道:“我想你。”
霍靳川直白地诉说着自已对江淮的思念,江淮心脏滚烫,鼻子又开始发酸:“我也想你。”
要是霍靳川在他身边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靠在霍靳川温暖的怀里,霍靳川会搂着他舔吻他的眼泪,温声细语安慰他的情绪,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爱他。
听到这句话的霍靳川恨不得马上飞到南城去见江淮。
江淮握着手机,自然垂下的腿突然被一颗毛绒绒的狗头拱了拱。
刚才突然跑出去的椰子又回来了,椰子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嘴里好像含了什么东西,尾巴摇得飞快。
“椰子?”江淮不知道椰子突然这么兴奋是因为什么,伸手去摸椰子的嘴筒子。
霍靳川听见江淮喊椰子的名字,轻轻挑了下眉:“椰子干什么了?闯祸了?”
“没有,它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江淮放下手机,用两只手去掰椰子的嘴,“你在外面吃什么了?不能随便乱吃东西,吐出来。”
自从养狗后江淮经常在手机上刷到狗狗在外误食夹带老鼠药的食物中毒身亡的新闻,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慌。
椰子尾巴摇得更起劲了,嘴巴张开,一只六条腿的黑色大虫子从它嘴里掉到木地板上,被椰子含在嘴里半天,虫子已经失去了活力,但它的腿还在动。
江淮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蟑螂,吓得赶紧把手收回,后退一步腿肚子撞上小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差点摔倒。
“汪!”椰子用鼻子把大蟑螂往前推,示意江淮拿着玩。
这可是它找了很久才抓到的,会动!主人肯定很喜欢吧!
“小乖?”霍靳川听见动静,声音都变得紧张起来。
江淮对这种长得奇怪的虫子非常恐惧,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眼看着蟑螂被椰子越推越近,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椰子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不接受它的礼物,歪着脑袋张开嘴一口把蟑螂叼起来朝江淮走近。
江淮连手机都没拿,光着脚往房间外跑。
椰子见江淮跑起来以为主人要陪它玩追逐游戏,含着蟑螂撒腿就追。
江淮根本跑不过椰子,眼看着要被追上都快崩溃了,还好楼下的阿姨听见声音上了楼,及时扶住了跑得急快要摔倒的江淮。
阿姨:“怎么了这是?”
“蟑螂——”江淮指着椰子,“在椰子嘴里。”
椰子听见自已的名字,嘴一张又把蟑螂吐出来,吐着舌头傻笑。
“哎哟,椰子从哪找出来的,这都冬天了,虫子应该都不爱出来了啊。”阿姨生活在南方早就习惯了,从兜里拿出张纸走过去把地上的虫子包裹住拿起来。
椰子看见“玩具”被拿走还不太开心,跟着阿姨脚边想把“玩具”拿回来。
江淮没有跟过去,又光着脚跑回房间,把刚才椰子用蟑螂吓他的事说给霍靳川听。
霍靳川听完没忍住笑起来。
“干嘛笑我。”江淮撇嘴,“真的很大!我在A市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虫子,换别人来也会被吓到的!”
才不是他胆小!
“南方虫子大多都很大,如果要定居南方的话,确实需要适应。”霍靳川咳了两声,不经意地提起,“我记得有个南方城市,一到夏天雨季蟑螂就会从下水道里跑出来,不知道南城会不会这样。”
江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快别说了别说了!”
他现在好像也不是特别想在南方定居了。
太可怕了!